江盼儿脸上的笑容停滞了片刻，像死了机一样。
    顾卫东和江盼儿的想法一样，以为明庭叫人拎东西，是为了见到老人好夸夸她，顺水推舟，说桃子是江盼儿送给老人的。
    “这孩子太不懂事了！”顾卫东小声跟余冬梅抱怨道。
    余冬梅看到丈夫皱起的眉头，忍不住想起80年他们刚返城。
    那是她第一次去公婆家，自己左手牵着6岁的明庭，右手提着红糖糕点水果，背上还背着他们从农村带来的山货。
    顾卫东当时在干什么？
    他双手空着，兴高采烈地跟她说自己这么久没回来，爸妈肯定会非常高兴。
    等到了家门口，顾卫东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拎进门。
    这下可把顾奶奶心疼坏了，抱怨余冬梅不心疼男人，让自己儿子拿这么多东西。
    结果顾卫东一句解释也没有，仿佛这一路上他真的很辛苦似的……
    如今的情景似曾相识！
    可她儿子没空手，西瓜才是最重的，而且明庭又没说错，的确是自己给的钱。
    怎么？她出了钱，好名声还要送给别人？
    余冬梅没理顾卫东。
    “爷爷奶奶，这是我女朋友江盼儿！”
    等大家都进屋后，明庭开始介绍。
    “奶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家以前资助的贫困生？你说那是白瞎钱，最后会打水漂，还不如买块肉吃！”
    “那人是盼盼！她考到我爸的学校，还是我爸的学生。”
    原本知道大孙子有女朋友，顾奶奶还很高兴，可一听他说起帮扶助学，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
    “就是那个乡下的，家里重男轻女，不给读书的丫头？”
    顾奶奶撇了撇嘴，挑剔地看着江盼儿。
    “长这么大了？当初要不是我们明庭好心，哭着闹着让家里资助你读书，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种地呢！”
    顾奶奶说的话顾卫东可不爱听了，没看见小姑娘脸色发白，尴尬地快哭了吗？
    “妈，盼盼是个好孩子，学习特别努力，不然也不会考上大学。”
    “得了吧！”顾奶奶哼了一声。
    “那些年，冬梅又寄衣服又是寄钱。我听说，明庭还寄了很多学习资料？这一年年加起来，得多少钱啊！要是没你们帮忙，她能从乡下考出来，能进大城市？”
    看到江盼儿身上漂亮的连衣裙，顾奶奶心里更是不舒服。
    不是说家庭条件不好吗？
    现在大学里的困难学生，生活水平都这么高了？
    顾爷爷连忙劝老妻，好歹是孙子的女朋友，第一次见面别这样。
    “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明庭！我听说他们在乡下可穷了，家里还有个小弟弟。”
    “我怕我大孙子成了冤大头，被一家子扒着吸血，那种扒婆家贴娘家的事情我见多了。”
    余冬梅对婆婆那张厉害嘴深有体会，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婆婆就嫌弃余冬梅是小地方的人，说她要不是下乡和顾卫东分在一个村，两人怎么可能结婚组成家庭。
    后来余冬梅放弃念书，上班供顾卫东，婆婆的脸色才好了一些，说话也客气了很多。
    那时候，并不是顾奶奶转了性子，人变好了，而是她害怕余冬梅不供了，自己儿子没办法继续读书。
    余冬梅家里家外地忙活，照顾老人孩子，支持丈夫读研读博。
    等顾卫东博士毕业当上教授，之前那几年客客气气的婆婆腰杆子又挺直了，说话变得颐指气使，再次原形毕露。
    以前余冬梅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谁家日子不是磕磕绊绊地过下来的。
    可是今天顾卫东居然站出来维护江盼儿，她突然发现，原来他张着嘴会说话啊！
    那过去自己被婆婆挑剔的时候，他怎么默不吭声，哑巴了？！
    难道顾卫东直到现在才成熟懂事，知道体谅别人的不易？
    余冬梅心里哼了一声，把西瓜从网兜里拿出来，抱去水池子边冲洗。
    这边，看到江盼儿快被奶奶说哭了，明庭笑嘻嘻地扶着老太太坐下。
    “奶奶，盼盼其实挺好的。她年纪小，有什么不会的地方，您多教教她不就行了！”
    “她是个好姑娘，人很勤快。这几年她每个月都来我们吃饭，吃完后她会主动帮忙收拾碗筷，比城里的姑娘懂事多了……”
    明庭不说还好，一说顾奶奶差点儿跳起来。
    “啥？你们不但供她读书，她还赖你家里吃饭？”
    “明庭，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爸的工资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顾奶奶一想到自己儿子的钱被这样没关系的人花了，心里就在滴血。
    她越发觉得，江盼儿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一心想找个家庭条件好的城里大学生，改变自己的命运。
    八十年代城里户口吃香的时候，乡下很多水灵灵的姑娘为了户口嫁给城里的大老粗，她又不是没见过。
    再看这姑娘，还没说两句她眼圈便红了，一副可怜模样。
    自己儿子还小声安慰她，孙子也帮着她说话，顾奶奶更是确定这是个心机颇深的女孩。
    一两句话都受不起，委屈巴巴的，这种人怎么能当她的孙媳妇儿？
    他们老顾家可只有明庭一个命根子！
    不能娶这祸害进门！
    看出顾奶奶的不满，明庭跑过去接过余冬梅端着的盘子，里面摆放着切好的西瓜。
    “奶奶，快来吃瓜！我挑的瓜肯定特别甜！爷爷，您也吃瓜！”
    明庭把瓜喂到顾奶奶嘴里，她尝了一口，果然很甜，这才没继续数落江盼儿。
    “盼盼，这瓜很甜，你尝尝！”
    明庭把江盼儿叫到一边，轻声安慰她。
    “我奶奶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其实她人不坏。”
    “当初我妈也被刁难了很久，比今天厉害多了，我妈也不一样忍下来了么！”
    “她说你两句，你又不会掉一块肉，忍忍就过去了。别跟老人计较，你当作为了我。反正我们又不生活在一块儿，别气啊！”
    顾卫东听着听着，怎么觉得这话怎么耳熟？
    等仔细一想，他想起来了。
    以前他妈各种看不惯余冬梅，觉得她父母去世，弟弟还是个海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外面，家里一点儿助力也没有。
    在他们回城后，顾奶奶做了很多刁难余冬梅的事情。
    比如装病哼哼唧唧，非要儿媳妇晚上守着她；吃饭的时候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余冬梅重新几遍她还不满意；说话带刺，老觉得儿媳妇会搜刮婆家帮衬弟弟……
    那时候余冬梅也觉得委屈，还在背地里偷偷流泪，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的话和明庭今天说的一模一样。
    顾卫东发现，原来自己不是麻木，不是不知道亲妈做的不对。
    同样的事情落在不同的人身上，他也知道心疼！
    只因为江盼儿才是那个他想关心想呵护的人！
    明庭不知道顾卫东在想什么，从他变来变去的表情和坚定的眼神，明庭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不得不说顾奶奶刚才的表现真是太给力了！
    老太太的战斗力真不错！
    原世界，顾明庭在漂亮国留学，他抽业余时间打工，晚上回家遇到抢劫，被人捅了几刀，死在国外。
    没了大孙子顾家二老大病一场。
    后来顾卫东带着年轻漂亮的江盼儿回来，还说她怀了孩子，他们去医院找人看了，是男孩儿。
    一听有了新孙子，二老立刻像打了激素一样，活泛起来。
    那时候，顾奶奶见儿媳妇年轻这么多，怕她以后嫌弃顾卫东年纪大，把他甩了，对这个新儿媳特别好，别说多慈爱了。
    至于前头伺候了他们十几年的余冬梅，两人早忘得一干二净。
    新儿媳多有面子啊！出国留学，学历高，和儿子那么般配！
    至于前头那个……
    余冬什么？什么冬梅？余什么梅？那是谁！
    这回，明庭提前把江盼儿带到二老跟前，故意提到了十年的助学资助。
    这件事情顾奶奶当年就非常反对，现在听说资助的姑娘居然扒上大孙子，肯定会阴谋论。
    此时的江盼儿可不是原世界那个光鲜亮丽，学历高，还怀着顾家宝贝孙子的新儿媳。
    顾奶奶怎么可能有好脸色对她！
    所以有的时候，利用恶人来对付敌人，感觉还是很爽的！
    被明庭安慰了一番，江盼儿心里依旧有些难受，她觉得自己被误解了。
    可是，误解她的顾奶奶是顾教授的亲妈，这是她爱的人的母亲。
    既然爱他就要爱屋及乌，江盼儿选择原谅。
    她小口吃着西瓜，把眼泪憋了回去。
    此时，顾奶奶拉着余冬梅，跟她嘀咕起来。
    老太太一口一个江盼儿长着一张狐狸脸，会勾人，她绝对是冲着顾家的条件，才跟明庭谈恋爱的。
    余冬梅开始还解释了几句，后来见婆婆固执己见，知道她从来就是这种坚持自我的人，便只是“嗯嗯”地敷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