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摸地想,既然这样, 君至臻应该不生气了吧?
他都亲她了,而且她也没有退缩。
耳畔是不绝如缕的水声,隔着一扇紫檀框刺绣柳荫斑鸠、荷塘双鹤纹锦屏, 苗璎璎心焦意乱,好像肺里鼓了一口气似的, 出不得, 下不去,来回踱步了少顷,忽听到里边水声停了。
她的步子也猛然一顿。
隔了会儿, 听得君至臻试探的声音, 谨而又慎地飘了出来。
璎璎。
苗璎璎手忙脚乱地扭过头:怎、怎么了吗?
里头传出一道叹气:我忘拿裈裤了。
苗璎璎立刻道:我找人给你递进去可以吗?
里头也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无奈道:好吧, 戚桓在距这里十里的鱼龙营。
秦王殿下居然会讲笑话。
此路不通,苗璎璎涨红着脸,还以试探:不然,就让嬷嬷进来?
那里又沉默了很久。
他道:我还是出来拿吧。
难道王府里就没有其他男人了?老内侍近日不在休沐去了么?好像是立春来着,大家都去看鞭春了。
苗璎璎正琢磨着这事儿,屏风后头传出了动静,他的一只脚似乎就要迈出来了,苗璎璎心里一急,话就往外冲:你别出来!我进去!
伴随着一声虎吼,那屏风颤了颤,后面却无响动了。
君至臻都被吓到了吧?
殿下,你的衣物在哪儿?
衣柜里。他回道。
多少有点抹不开脸,秦王的声音听着万分拘谨。
苗璎璎哦一声,来到衣柜前,将橱门拉开。
苗璎璎衣物繁多,单独用了一个衣柜,这个老式的带着点锈痕的是君至臻的,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她发现他是个很恋旧的人,东西如果不用到损坏的地步几乎都不会丢。平日里的衣物,除了官袍也就那么几件,颜色都是出奇地一致,统一玄青色,偶尔沾点儿绣活儿,但都不会很奢靡。
她埋头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找到他的一身亵衣,扯了出来。
不期然从满橱柜整齐的衣物中,窥见了一只铁盒。盒盖被她扯衣物的动作不慎翻开了。
那铁盒年头看着很久了,上头设了一层漆,漆也斑驳了许多,苗璎璎自觉惹下大祸,忙着掩盖此事,去拾起那铁盒要盖上,结果目光一瞥,却收不回了。
铁盒里装的都是些旧物,最显眼的还是那枚裹有红色头绳的书签。
居然还在!
她突然回忆起那日,君至臻带着这枚缠着红色珊瑚珠头绳的书签来找她,在书院里他们相逢。
君至臻那样低声下气。
她那时却只想以命相搏。
他问她能不能不要怕他;
她回了什么呢?
殿下要是也不想要,就丢了吧。我看,也省得彼此介怀。
苗璎璎自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极少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却没有哪一句,能比这句更让她后悔了。
头绳上沾了一粒水草屑,颜色已经暗淡。
是真的丢了,扔进了湖里,又跳下去捡回来吧。之后就锁入了盒子里,随着他远去驻军凉州再也不复开启。
苗璎璎深深地往胸口吸入一口气,怕自己就像再一次被扔进湖里那样窒息。
除了这枚书签,还有。
一枚她早就遗失的耳珰。
苗璎璎的耳珰不算什么名贵之物,但她都甚是爱惜,知道丢了以后回穗玉园找过无数回,表兄表嫂还发动下人为她找,但都没有找到。
一幅她随手赠出的画作。
那年她画技还拙劣,还未有小成,这幅画也只是丹青课上随意涂鸦,画的是草长莺飞的二月之景,一只小猫懒洋洋地在毛绒绒的草地上打滚,爪子扒拉着一朵傲然挺立的初开的嫩黄小花。
也不知道陈焘怎么的,居然夸口说她这幅画很有灵气,给她要去了。
苗璎璎一向认为陈焘这人很奸诈,说不定这幅画被他拿走之后转手就卖了。不过不要紧,苗璎璎信笔所作,本不指望卖个什么价钱,等她技艺精深了,以后有的是人抢着要她的画。
结果就是她多年来作画也就那样儿。
直到她现在的夫君进入翠微书斋,声名鹊起,丹青无人能及
秦王殿下人虽然冷着脸不怎么讨人喜欢,没几个敢和他交朋友,但他的画,那索要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别人都抢着要他的画,他倒好,默默收藏了一幅她的拙作。
不过,怎么会在他手里的呢?
陈焘那种吃独食的铁公鸡,是卖给他了,还是被他威胁迫不得已转赠?
这里头疑点太多。
铁盒子除了这些她记忆深刻的,再有便是一些零碎物件,她涂鸦的笔、雕木头人的小刀、琉璃球、玉珊瑚之物。有的忘记怎么丢的了,但确信这些曾经都是她的。
大约净室内的人久等不至,多少开始心急了。
璎璎。
苗璎璎惊醒,回神过来,连忙擦掉眼睛里的一点湿痕,将铁盒子盖上,拿起他的衣物朝屏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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