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知予演示了一下。
冉倩被他的小耳朵逗笑,趁着导演转过身,立刻拿出手机拍:“再来一次,拍下来给阿铖看。”
“倩姐……”
冉倩见他笑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第一次拍文艺剧情片,如果第一场就这么入戏,导演喊咔还绷着,那太伤神了。
一方面故意逗他放松,另一方面她确实在考虑,要提醒儿子多来探班才行,别电影没拍完就得了抑郁症。
知予没有受过系统的表演训练,是典型的体验派,他又用功,冉倩看过他的人物小传和剧本标注,写得密密麻麻,储钱这种情感冲突激烈的角色,对于体验派演员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因此她得知知予接了这个电影,看过剧本就决定接,一部分原因是基于这方面的担心。
开机以后,剧组拍摄进入正轨。关阚越年轻,在片场却压得住,平时看着是个话唠自来熟,工作起来极其认真严肃。重要镜头的分镜画了一版又一版,甚至一个镜头磨上好几天,反复NG当中,知予的情绪被剧烈地消耗着,特别是储钱分化的那一场。
随着AO平权运动的推进,搁置多年的抑制剂研发终于重启,储钱十七岁时,抑制剂面世。这对于从小见惯了妈妈被Alpha欺辱占有的储钱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如果他分化成Omega,有了抑制剂就能顺利度过了。
抑制剂的发放,当时政府说是AO都能低价领取,但实际上抑制剂作为一种必需品大部分被黑市垄断,卖出高昂的价格。去发放处问,不管什么时候,得到的回答都是发完了、要等、暂时没有。
但没关系,钱可以攒。
从小到处打零工的储钱,提前摸查到了黑市购买渠道,靠着每天多打两份工,省吃俭用存到了买抑制剂的钱。
但就在他去买抑制剂的时候,全城扫黑,黑市被端,从黑市缴获的抑制剂作为物证被全部封存,有钱也买不到。
储钱心急如焚,而在家门口,同样着急的还有他的妈妈李娟。
儿子是她反抗命运无果的证明,李娟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并不忍心儿子重蹈她的命运。
她省下了自己的烟钱,拿出了之前一个露水情缘的Alpha送她的金戒指变卖,攒够了钱要给儿子买抑制剂,没想到遇到这种状况。
命运和母子两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就在这时,购买抑制剂无果的储钱真的分化了,分化成了Omega。
甜美的信息素从腺体溢出,他孤身站在被扫荡过的暗巷里,拼命往城外奔逃。春寒料峭,慌不择路的他摔进了还未播种的水田里。
满身泥水、荒僻无人,冰冷刺骨,像他无望的人生。
这一段关阚越坚持选用手持镜头拍摄,镜头跟着储钱奔跑晃动,踉跄穿过暗巷,他踩进乌黑的脏水里,摔倒在路旁。
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腿上磕破的伤。瘦削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常年劳累导致面黄肌瘦,现在却是一片红晕。
到后来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只剩下刻入骨髓的本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逃。直到再也没有力气,不知道跑了多远。
冰凉的泥水,还有蚂蟥吸食他的血液,却正好帮助他熬过了分化时的信息素失控。
四下无人的田野,枯黄中有青草新生,他拽着草根爬上田埂,麻木地把拽出腿上的蚂蟥。蚂蟥并不是剧本的设计,这个季节的水田里也少见。但知予在泥水里泡太久,就粘上了。他这会还在戏里,于是储钱就自然而然加了这个动作。
关阚越没有喊停,这个小动作让这个绝望的镜头发了麻,更加震慑人心。
这一镜拍完,现场有工作人员哭了。知予还要拍下一场,不能洗掉身上的泥水,盖烨给他腿上被蚂蟥咬出的伤口简单止血,他接着就赶下一场。
储钱回到家时,满身的泥巴都已经干了。害怕未来,绝望、痛苦蔓延着,母子两谁也没有说话。
储钱去浴室冲洗,洗完看到了妈妈默默给他放在浴帘外的干净衣服,衣服上有一颗糖,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水果糖。
一瞬间,他的眼泪决堤。
这个镜头的处理,知予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从眼眶里滚出来。
连宣泄痛苦都无法高声,是储钱从小习惯的,对悲惨境遇无限制的忍耐。
一开始痛苦,然后机械麻木,直到李娟过来拿毛巾盖住他的头揉搓,透过毛巾的间隙,他撇着嘴角,委屈得像个孩子。
眼泪被毛巾吸干,李娟没有说话,只有神情,无可奈何中带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愤怒。
“过!这两条完美!”
导演兴奋满意地跟副导演击掌,又叫冉倩、知予过来看。
特写镜头里母子两人没有一个直接的眼神交流,情绪却饱满得溢出屏幕。他们越是收着藏着,观众感受到的反而越浓烈。这种表演方式在很多演员那里容易弄巧成拙,冉倩和知予却都表现得很好。
冉皇的表演就是两个李娟都绰绰有余,这点关阚越毫不怀疑,让他惊喜的是知予。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知予能演好,但是没想到能这么好。储钱那种小人物的坚韧不屈和恐惧无奈被他拿捏得很好。
知予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慢慢搓着手回暖。现在已经是十月底,气温渐降,特别是这几天下了雨更加凉寒。他在泥水里泡了六个小时,这会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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