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以为是有危急病患,连忙循声看过去,却见一青年跑在一辆车前,不时扭头冲那车招手,像在引路。
而那车……车头绘着黄绿两色拉手图样,正是联盟人道医援组织的徽标。
李鬼撞见李逵。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沈夜小声问,仍是将手里的退热针给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儿推注完毕。
芬得拉啧了一声,瞥一眼废品堆里攒出那辆三轮,三个轮毂三种样式,喇叭还是婴儿车上拆来的卡通尖叫鸭。
“不如,认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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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库存告急,我这儿先借了人家30剂阿呋呤和100营养针,回头你想着给还上!”一个壮硕的黑人志愿医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招呼道,“港口那批物资可算有戏了!小芬答应帮忙招呼一声,最迟周五能提!”
他一双大白眼仁转向沈夜,哗地咧出一嘴大白牙:“沈医生对吧?借的东西俺们一定还,提了货就还,说话算话!”
“不,不用还……本也是用来援助的。”沈夜有些不好意思,那黑医生搁下话便风似的旋走了,他这后半句只好转向田海桑。
田海桑这名字,在医疗界的知名度不啻于宁折或梅瑟薇,后二属于高尖领域的领航者,田海桑则是普济大众的度难人。
他年近七十,身材高瘦,头发半白,眼神明亮,是典型的宽和长辈相貌。
假志愿医沈夜同学被抓包后,面对田老师,不免心存侥幸,期冀领一顿苦口婆心的批评就能蒙混过关。
“十九区那个盲肠割得漂亮,还有小男孩的掌离断神经修复……不愧是沈同舟的嫡传,联盟手速天花板。”田海桑夸完人,点了支健康烟,最廉价那种,眉眼笑呵呵地。
沈夜生出比挨骂还浓烈的羞耻感:“对不起,我知道操作环境不规范,行医资质有……瑕疵,不符合联盟医疗准则……”
田海桑摆了摆手,像是在扇散烟雾,也像打断他:“我们从南边进来,一路听说有两个跟队伍走散的援助医在附近给贫民看病。我查遍附近所有的医疗队,没发现有队员走失。再者要不是打仗,医援队根本进不来黄金四城。”
“我就猜到出了冒牌货,不过第一感觉不是气愤,而是欣慰。不能理解吧?”
“我干这行快五十年了,队里的医生来来走走,长则留个三年五载,最短干一两天就跑了。有些人进来践行理想、奉献热情;有些人捏着鼻子熬上一段时间,只为履历加分或者评级需要。不论哪种,大家都有个目标、目的,不为什么,纯粹是想给别人减轻些痛苦,让他们活得更好受点儿,这种人太少了。”
“至于什么规范、法律……给你讲个事儿,我二十四岁第一次跟队去南酋,碰上个十二岁的女孩儿,整比我小了一轮儿,腹圆如鼓,”老田朝自己肚子比了一圈,“不是病,怀孕的,难产,生不出来。她递我一把她家的切菜刀,求我帮她剖腹取出婴儿……”
“无菌、消毒、镇痛、流程、规范、复检……那都是文明社会才有的东西,不适用被人间遗忘的角落。毕竟,小女孩儿十多岁就结婚生子,联盟法律也不允许,她自己也未必愿意,还是不得不那样了。”
两人皆沉默,沈夜懂得老田的意思,但他没敢开口问那女孩儿后来怎么样了。
法律和规则告诉人们该怎样生活,而生活的前提是生存,援助医生大部分情况都在用来保障生存,活着是最高法则。
白旸来得刚好是时候,听说有医援队进驻,他带了吃用物资过来慰问,顺便给小男朋友护短解围。
重点是吃的,医援队的人整天风餐露宿,条件粗糙艰苦,又忙,平时饭点能啃块营养膏算正经吃饭了,不少人都快忘记原料肉长的什么样。
白总安排他们在神女塔的地下餐厅烧烤,自助式用餐不需要过多服务,鲜切的肉片、鲜翠的蔬果、各种饮料零嘴,管够管饱,着实太过瘾了!
“我上回吃肉还是出发那天,两个月前,老妈下血本给炖了一锅羊排羊蝎,做梦都是那个味道!”
“呜呜呜,我做梦都在翻背囊找营养针……蒜香鸡翅永远滴神,友情提示大家,暴饮暴食有害健康,这波大腰子必须给我剩一串……”
“小芬你咋光顾着给我们烤了,这半天啥也没吃呢?”黑大个递来一只蜜糖红薯,“尝尝,俺老家的经典吃法,倍儿甜!”
芬得拉礼貌不失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接过烤红薯。“谢了。”
黑大个啃一根玉米,高效如脱粒机,还不耽误拉话:“你擅长哪一科?我是儿科出来的。”
“我擅长……要命,”芬得拉用尖锐的钎尖往自己咽喉一比划,镜片后的目光锋锐冷酷,“算……猝死科?有这科吗?”
眼看黑大个被吓得从脱粒机化身成爆米花机,芬得拉哈哈哈:“开个玩笑,我不是医生,我是沈医生的保镖。”
“妈呀!小芬,你这要命的幽默感!”黑大个抚胸口夸张喘气。
沈夜勉强咽下一口果汁没喷射出去,中肯给黑大个提建议:“你如果不叫他小芬,他会好相处很多。”
哦~黑大个顿悟的模样,翻着眼白想了会儿:“那……拉拉?拉拉!”
噗!芬得拉一口啤酒,喷熄了面前烧得正旺的炭火。
田海桑吃得不多,也不沾酒,在一旁默默看队里的小年轻们酣畅热闹,面色一如既往地温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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