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二楼的路上,西列斯总因为布质的地面而不由得提心吊胆,时不时就垂眸望一望地上。当然,他向来冷淡、面无表情的面孔上是看不出这种紧张的。
但是琴多始终注视着他。
于是在上楼梯的时候,琴多突然伸出手,说:“要抓住我吗?”
西列斯略微讶异地望着他。
琴多瞧着他,片刻之后,突然笑了起来:“都已经抱过腰了,牵个手也无所谓吧?”他随意地耸耸肩,“你怎么样都行。”
西列斯默然。
前方的玛丽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他们这僵持的局面。
琴多的手仍旧出现在西列斯的面前。
在这一瞬间,周围人流如织,不远处有人等待他们的前进,而琴多如此耐心地等待着,几乎掀翻了他对于琴多的一切旧有印象。
他想到马背上那安定、沉稳的脊背。在漫长的旅途中,西列斯除了感受到路途的颠簸,并没有察觉到其他的不适,甚至连最初的尴尬都已经忘却。
直到这一刻,西列斯才意识到琴多那无形之中的体贴。
琴多或许并没有这个自知之明。他可能只是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他可能也没有什么亲疏远近的意识。他只是觉得他应该为西列斯这么做。
因为……
因为这是西列斯。他的西列斯·诺埃尔教授。
西列斯无暇多想,伸手握住了琴多的手腕。
……手腕?
琴多无言地举起自己的右手,然后挑眉,带着点戏谑的意思,说:“诺埃尔教授,您觉得这是什么?”他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如同波浪一样。
西列斯十分镇定地说:“手指。”
琴多意外地瞧着他,然后笑了一声。他说:“算了。”
他们好像在无形中达成了什么协议,随后,就默契地放过了这个话题,跟上了玛丽女士的脚步。玛丽的目光在他们的手上转了一圈,然后露出了十分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过,她没有就此做出任何评价或者调侃。
他们来到二楼,西列斯便放开了琴多。琴多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自己的右手手腕,隔了片刻,用指腹轻轻碰了碰。
……西列斯的体温。他想。
明明在马背上的时候更为亲密,但是此刻琴多却察觉出一种轻微的触动。仅仅因为手腕上的温度。
“我们该进去了。”西列斯提醒他。
琴多转头看见西列斯,尤其是那仍旧平静冷淡的面容。突然地,他感到心情一阵烦躁,仿佛刚才那如同窃喜一般的情绪全然消失了,并且还变得恶劣了不少。
但是最终,他还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跟上了西列斯的脚步。
“酒杯碰碰”是一间极为安静的酒吧。这里的客人都带着一种令人意外的、闲适的气质。
玛丽在一旁介绍说:“这里最主要面向的客人,是黑尔斯之家常驻的人们。来来往往的探险者不太可能来到这里,但是长久居住的居民反而会喜欢这里。”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想,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阿方索和伊曼纽尔会来到这里。他们需要的正是黑尔斯之家过去十年里的相关消息,而不仅仅只是一次两次的偶然事件。
店铺内部的装饰也仍旧是布料。如果不算那种柔软的、坚韧的材质感觉,那么那简直就像是一堵白墙。可是,西列斯踩在上面的感觉,令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某种奇特的布料。
在走进酒馆的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个不太舒服的联想:他想,这简直就是行走在某个巨大生物的胃壁之中。
那柔软的布料?
不,那柔软的食道肌肉。
……西列斯想,格雷森事件真的给他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他没有多想,将目光放在了酒馆之中。略微昏沉的光线下,酒馆的木桌带着一种温润的,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肮脏的粘稠感。
有三五个客人各自坐着,安安静静地喝着酒。没有大呼小叫、嘈杂议论的酒馆还真是令西列斯感到不适应,但是似乎在场的每个人都默认了这个酒馆安静的规矩。
吧台之后,一个矮小的男人朝他们打招呼:“晚上好,客人们。”
他看起来更像是童话中的小矮人——侏儒,意思是。他的身高可能只有一米四左右,头部有些大,整体的身材比例看起来有些畸形。
西列斯想,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身体变异吗?
他无暇多想,三个人便坐到了吧台前位置上。西列斯在中间,琴多和玛丽则坐在他的左右。
“玛丽女士,又见到您了。”酒馆老板用一种出乎意料的尊敬的语气,与玛丽打招呼,随后又说,“以及,琴多先生,您能光临,实在令我感到惊讶。”
玛丽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而琴多随意地点了点头。
酒馆老板又朝着西列斯说:“年轻的先生!我从未见过您,这是您第一次来到黑尔斯之家吗?”
他用年轻来形容西列斯,让西列斯自己都有些意外。他近乎恍然地意识到,这具身体实际上也就只有24岁,还是十分年轻的年纪。
只是他自己的心态较为成熟。
他声音低沉地说:“的确如此。有什么推荐的酒吗?”
身旁的琴多投来一个不甚赞同的目光,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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