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才知道自己这是不小心把学生的隐私透露了,长叹一口气,“正常,他这性格,什么都不说,锯不开嘴的葫芦。”
江城大学的地质学专业是从本科开始就是导师制,那个时候专业内所有的学生都要自主选导师学习,他那年是第一次被返聘,学校考虑到他年纪大,本来不打算让他带本科生。
那时候几个教授头衔的导师早就收满人了,唯独宋砚被留下,还没有导师把他收入囊中。
也不是不可以破格多收,可是,但凡想求着导师收人的学生,哪个不是嘴甜卖乖,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宋砚性子闷,话也不多,
学院不得不去求着黄老,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
他脾气不好,当时就驳了回去,说自己不带本科生,什么都不懂事还多,命都能被气短几年。
领导没办法,就问宋砚什么想法。
宋砚说,他自己也可以学。
他听到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的,心软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下了这个学生。
后来一路带上博士,把宋砚带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
回忆完毕,黄老扯开话题,继续问:“南大是所好学校,学的什么专业?”
“新闻。”
……
等洗碗池所有的碗都洗好,林历添转过头,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向坐在客厅里的人。
木沙发上,宋砚和许铭杨分坐在师母身旁。
宋砚坐在靠近厨房的位置,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别在耳后,师母说话的时候他会垂头认真地听,肩颈处小幅度佝偻着,长腿随意交叉,浑身透着一种疏疏淡淡的沉静,看起来却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放松。
“肺的问题,吃药反应太严重,得动手术。”
师母身体不舒服,说话的时候,胸膛急促地鼓起又瘪缩,像个残破的风箱,强打起精神和两个人说话,“没什么事,就你老师大惊小怪的,这次返聘期还有两年就满了,我又不是等不起,哪有这么急,年后就要出国。”
许铭杨马上帮自己导师说话,“老师是担心你的身体。”
“老了,难免的。”师母却不当回事。
宋砚不太熟练地关心人,“师母,你太瘦了,生病了也得好好吃饭。”
老人抬起干枯起皮的手摸了摸宋砚的脸,满脸心疼,“能有你瘦?我和你老师要走了,你周末蹭饭都找不到地方,之前好不容易养圆乎一点,一场车祸,又瘦回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发现宋砚和以前不一样了,像一颗原本腐朽凋零的树木终于迎来生机,生长出茂盛繁复的枝叶。
宋砚眯着眼睛笑了笑,摇摇头不说话。
几个人一直待到下午,才从导师家离开。
两个人没有开车,沿着来路往回走。
许铭杨开车经过他们,摇下车窗,“宋砚,我送你一程吧。”
宋砚拒绝他,“不用,我家很近。”
见许铭杨还要坚持,林历添将宋砚牵到自己另一边,弯下腰,从车窗看进去,语气不太友好,侵略感十足的眉峰往下压,“他说不用。”
许铭杨有点恼,碍于宋砚的面不好说什么,升起车窗,只留给两个人一溜车尾气。
煞风景的人离开,林历添耸肩,“没礼貌。”
宋砚:“……”
他们继续沿着道路的人行道往宋砚小区走,秋意一天比一天更浓,路边的绿化树只剩光秃秃的树枝,枯叶堆在两盘,环卫工还没来得及扫起,行人踩上去,响起清脆的破裂声。
“刚才你的导师和我说,你大学的时候老往南城跑。”林历添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还攥着宋砚的手,口袋被两个人的体温烘得温暖无比,他撞了一下宋砚的肩膀,说话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怎么回事啊宋老师?”
“是去过。”宋砚看了他一眼,在隐瞒和坦诚之间选择后者。
他最近越来越习惯表达心里的感受,有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难。
“就在学校外面逛了一会。”
唯一一次进过南大还是因为两个学校之间有交流课程。
林历添又问:“见过我么?”
其实他自己都知道,学校那么大,人来人往的学生,两个人碰上的概率微乎其微。
果然,宋砚摇头,“没有。”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压在林历添心上,让他有点喘不上来气,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不应该错过这么多年,“你高中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来认识我么?”
宋砚的脚步慢下来,双眸有点失神,林历添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往前走,宋砚的手还被他抓在手心里,被带着往前几步。
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林历添随即自言自语,“要是你早一点来认识我,我一定会早早就喜欢上你。”
*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天气彻底冷下来,江城正式入冬,宋砚回医院复查,医生表示没什么大碍了,骨头里的钢板半年后回医院拆除,期间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时隔一个多月,宋砚终于回到学校上课。
林历添一开始搬到宋砚家的时候,把行李都丢进客房里,睡了没两天,某天晚上随便找个借口,赖在宋砚房间不走。
宋砚拿他并没办法。
后来想想,妥妥的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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