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突然传出的人声之后, 江牧也骤然明白了一切。
    在这个世界的古老传说中，除了众多的邪祟，还有一种更为少见的存在——妖魔。
    世人不知他们的来历, 只知他们美丽、强大, 有着引动人心力量。
    他们不像邪祟便于发现，经常是事后, 人们才知此处有妖魔踪影。又因妖魔之美丽, 人们谈起妖魔之时, 往往言语轻浮却又无比憎恶。
    “我可是妖魔，你居然不怕吗？”那道声音又一次传来，再次询问。
    “怕是因为不了解。”江牧站起身，凝视着面前的瘦小桃树：“从我六岁起，我便在此处以桃为生，若不是你的桃，我早在六岁那年，就已经消失在无尽的人海。你救我性命，我为何要怕你？”
    有这样的救命之恩，妖魔又有何妨？
    江牧站在树前的身躯挺直，双目清明，可以轻易看出他所言句句肺腑，无任何虚假。
    风声重新响起，久违的桃香也再次出现，江牧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缥缈的虚影。
    “我是陶青青。”虚影微微弯腰，风吹过，带起了一片片涟漪。
    她居然就是陶青青！
    江牧听到熟悉的名字，心下又惊讶又了然。
    看来他这一次依然是要了结因果，不过因果的对象，就是这不知为何变得如此虚弱的桃妖。
    “你怎么了？”
    虚影苦笑一声，走到了那高大的桃树下，右手伸出轻轻放在树干之上，似是在抚摸，又像是在缅怀，“我本是千年桃树化灵，只想修炼得道。我隐瞒身份拜入凌云阁，结果却被那阁主识破身份！他以情以爱蒙骗与我，夺我树心取我性命，更想找到我本体将我挫骨扬灰！我千年来从未做下恶事，从未伤害任何生灵，我因善化灵，却缘何经受如此劫难？”
    陶青青靠在树干之上，她的虚影闪烁着点点微光，掩住了她眼下低落的泪珠。
    “我千年向善，却因妖魔身份遭遇劫难；那阁主恶事做尽，却只因是人类就受人爱戴。这世间如此不公，我不过只求得道，难道这便做错了吗？”
    陶青青的声音如泣如诉，若是有旁人在听，也会为之动容落下泪来。
    但可惜在场的是江牧，他皱起眉，语气毫无波澜：“你确实有错。”
    陶青青惊愕回头，眼中的泪滴顿在半空。
    江牧话语未停；“你一错在拜入凌云阁，二错在识人不清，三错在自怨自艾，但你最大的错，就是实力低微！”
    江牧走近桃树，伸手抚上树干，“千年时光没有增强你的心智便罢了，但千年时光你的修为怎会还如此微弱！你的能量波动几乎没有，与普通桃树毫无区别！”
    江牧说道后面简直恨铁不成钢，语气更是严厉起来。
    陶青青被这声音一吓，不由自主低下头，刚才的哀痛也早已消失，只剩下莫名的心虚，“我是树心被夺，修为大跌。”
    江牧一甩袖，看向陶青青：“我虽然不知道树心是什么，但这棵树想必就是你的本体吧。千年修为，本体竟也如此不堪，想必自身修为也不如何。”
    被说本体不堪，陶青青心下一梗，不由自主反驳：“你以前明明说我本体十分雄伟，结的桃子非常好吃！”
    江牧眉头一竖：“那是不知道你已经活了千年！千年下来你就长这么大，结几个好吃的桃子算什么本事！”
    江牧越想越气，简直都想直接离开了。千年桃树化灵，为什么还会被一个人类就夺去树心？人类能修炼多少年？千年的修为都比不过人类不过短短十数年的时间吗？
    “你若是这千年好好修炼，又怎么会打不过一个人类，导致自己树心被夺？！”
    经过江牧一番指责，陶青青也突然觉得自己正是因为修为不够才会遭此劫难，若是她修为高深，进了那凌云阁就算被发现身份，也根本不会有人是她的对手，她的树心又怎么可能会被夺走呢？
    “那我该怎么办？现在树心被夺，我也不能再修炼了，怕是再过不久，我就要彻底消散了。”陶青青说到后面，又开始绝望起来。
    江牧虽然觉得陶青青有些没用，但是他受了陶青青的恩，欠下因果现在自然要还，“你的心愿是拿回树心吗？如果是，我就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陶青青眼前一亮，仰头看向江牧：“真的吗！”不过很快，她又垂下眼沮丧起来：“凌云阁主那么厉害，你还没有修为，你怎么可能把树心帮我抢回来？”说到后面，她不由自主地又落下泪来。
    眼见着陶青青又开始哭，江牧头都要大了。他做人向来简单直接，说不过就直接动手，有问题就直接解决，哪里见过这样哭哭啼啼的场面。
    千年桃妖就是这样的吗？
    虽然如此，但江牧还是好言好语地劝了陶青青许久，终于让她相信了他的实力，带着她新生出来的小树离开这片桃林，跟着他回到城里。
    “我相信你才跟你走的，你可不能骗我哦。”
    换了新的身体，陶青青的声音也跟着变得年幼了起来，奶声奶气，让江牧恍然间还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女儿。
    不！不对！猛然摇摇头把这可怕的想法晃出自己的脑海，他江牧绝不会有如此柔弱的女儿，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只是一个世界的因果罢了，和他没有关系，对，没有关系。
    终于把自己安慰下来，忘记了那个可怕的念头，江牧也已经走到了城外。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城门外遍地摆摊的商贩们早已离开，白日里人声沸腾的城门外，此刻陡然寂静荒凉起来。
    远处传来呜咽的风声，黑压压的云十分低，带给人十分不妙的感觉。
    “江牧！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站在城门处一直往外望的李三进终于看到了江牧的声音，顿时焦急大喊，“你快点进城！”
    江牧也加快速度，三两步就跑到了城门处，刚一走过深邃的门洞，大门关闭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李三进松了口气，“你怎么就回来得这么晚？再差一点你就进不了城了！”
    江牧只能一连声地道歉：“今天有点累，在外面多休息了一下，一不小心就多耽搁了一点时间。”
    “以后可千万要注意时间，不要再这么晚了。”李三进叮嘱道，随后挥了挥手，让江牧回家，“你快回去吧。”
    “好嘞，李叔再见。”
    告别了李叔，江牧连忙朝家里跑去。
    外面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人影，白天时的热闹仿佛就是一个错觉，现在到处都大门紧闭，只有内城远远地传来依稀的声响。
    没有在路上耽搁时间，没有人的街道上江牧就可以快速奔跑，不过一会儿，他就已经回到了家中。
    位于外城边缘的一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不大，房子也很小，一间厅堂和两间小屋，江牧这些年一直都住在左侧的小房间内，位于正方的大房间是属于江牧已经死去的父母，现在里面已经堆满了杂物。
    江牧把怀里揣着的小树苗拿出来，回来这一路树苗已经有些许的萎靡，不像下午看到时那青翠欲滴的模样，不过根部沾着土，这几步路也不会死，倒也不用担心。
    直接放在地上，江牧回屋找了个锄头出来，避开种植了青菜的区域，终于在屋后墙角下找到了一块空余的土地。
    挖了一个合适的坑，把树苗放进去，盖上土，再浇一点水，这陶青青就种好了！
    “你怎么可以把我种在这里？”
    刚浇完水，江牧脑海中就出现了陶青青的声音。
    这处墙角位置不大，离墙壁也十分近，只有一个脸盆的大小，不过江牧家里也是在没有更大的空地，这里已经是最大的了。所以江牧十分理智气壮，“这里不好吗？最大的地我都给你了。”
    “这怎么会是最大的地呢？你那些长满杂草的地方不是挺大的吗？”陶青青现在虽然换了新的小树苗，但是她以前可是长得遮天蔽日，方圆好几亩都是她生长的土地，现在就算她变小了，她也不能就待在这种还没她一个桃子大的地方吧！
    “你说那些是杂草？那些杂草可比你有用多了，我可是靠那些杂草活着呢。”江牧给桃树浇完水，又去给那些长得正旺的蔬菜浇水。
    “你现在有我了，你可以吃桃子啊。”陶青青也不是看不起那些杂草，但她肯定，自己的桃子比那些杂草好吃多了。
    江牧很快就浇完水，走到墙角的树苗前蹲下，“你现在也就只有我的膝盖高，还能结桃子？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骤然被提醒自己现在的大小，陶青青一腔雄伟的心顿时被扎碎，她又变成了小树苗，没有粗壮的枝干，没有漂亮的叶子，连花也不会开了！
    复仇大业还没开始，陶青青就率先被这残酷的现实所击败，委委屈屈地缩在墙角下，再也不说要换地方了。
    第29章 桃妖殇情（3）
    关于找回陶青青树心一事, 江牧目前还没什么计划。按照他一贯的做法，当然是直接打上那凌云阁，找到阁主然后将树心抢回来就结束了。
    他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刚才回来的一路上, 诡异的天色和行色匆忙的人群，让江牧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这个世界的邪祟貌似十分可怕，在他的印象之中, 也只有凌云阁的人才能对那些邪祟造成伤害，从而在邪祟的手下保护人们的性命, 而这也是凌云阁备受尊崇的原因。
    而凌云阁的每一任阁主，都是所有无念城民瞩目的对象。
    身为无念城的民众, 你可以不识字，不认识城主，但是你却不可以不知道凌云阁阁主是谁。
    凌云阁，在无念城有绝对的超凡地位。
    既然如此，凌云阁所掌握的超凡力量，就让江牧无比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在让无数人惧怕的邪祟手下保护住所有民众, 并且得到所有人的推崇？并且没有人不满？
    凌云阁，看来他得去摸摸这个宗门的底细了。
    一夜修炼, 第二天天一亮，江牧就离开了家，直奔内城。
    无念城分为内外两城, 足足容纳了数百万人, 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城池。
    外城基本上都是普通民众，内城则居住着凌云阁弟子和一些德高望重、有权有势之人。
    也因为这内外城居民的差异, 外城居民的普遍愿望就是能搬到内城, 觉得这挤满普通人的庞大外城不够安全。虽然和那些城外之人一比, 外城还是会更安全几分，但是都住在外城了，自然也只会向往更好的地方。
    江牧以往基本不会往内城去，首先就是外城居民无允许不得进入内城；其次他的父母就是在执行内城的任务时去世，所以江牧对内城是有些抵触的。
    但是现在的江牧对凌云阁十分感兴趣，而要进入凌云阁，肯定是要进入内城的。
    到了内外城的分界处，这里有着和外城城门一样的厚重围墙，在道路的尽头，高大的实木城门威严地伫立，此刻城门打开，门的两边站着威武的守卫。
    江牧站在不远处打量了好一会儿，只有偶尔的几人从里面走出，而没有一个人往那里面去，就算有人走上这条路，也只是匆匆从门前而过，不敢朝内张望。
    这些人如此恭敬的模样，倒是惹得站在门外不停打量的江牧分外显眼了。
    在门口处的守卫又一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之后，江牧终于还是离开原地，站到了路旁摊贩的屋檐下。
    “小哥，来杯茶？”摊主热情地招呼，举起手中的茶壶。
    江牧连连摆手，他现在一个铜板都没有，喝什么茶呀，“不了不了，我就站一会儿。”
    那摊主没做成生意也不在意，走近江牧，十分了然的模样，“想加入凌云阁是吧。我看你的岁数也差不多，倒是可以去试一试。”
    他朝对面微昂首，示意江牧看过去，“看那儿，马上就到新一年的凌云阁测试季了，希望你能成功。”
    顺着摊主的方向，江牧看见了对面一个不小的铺子。
    此时对面的房门紧闭，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门楣上的大字无法不让人注意——凌云阁。
    这就是每三年进行一次的凌云阁测试地点吗？
    “今年什么时候开始？”江牧收回神，又看向了摊主。
    “前两天我才看到有人来布置，应该是快了。”摊主摩挲着下巴，估摸了一个时间，“就这几天的事情吧，你可以常来看看。”
    “好的。”江牧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这摊主的摊位，得到了这么有用的消息，他也想再感谢一下摊主，但是囊中实在羞涩，只能郑重道谢：“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