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那时的记忆已经不大清晰了,模模糊糊的,连那个雨夜,路灯映照下模糊的面庞都想不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苍白的病容,抬眼厌弃,闭目慈悲,如佛堂中宝相庄严的神像,身在苦处,心怀苍生。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萧始蓦然惊醒,终于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
睁眼望去,一只遍布伤痕的手臂正横在他身上,握着他的手腕,他稍一动弹,那人就能感知到。
他腰腹间枕着个毛茸茸的脑袋,睡得很沉,虽然背对着他看不到神情,不过呼吸平稳顺畅,看样子已经熟睡许久了。
萧始小心翼翼地挺起身子,生怕惊醒了他,被他握住的手也不舍得抽出来,轻轻反握着那人的指骨。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慢慢恢复,他想起了江倦把他强行按在肩头,吮吸鲜血时的细节。
当时无暇深思,此刻想来,江倦背过脸去不仅仅是为了要把鲜血横流的伤口尽现在他面前,恐怕也是为了避开他的视线。
那时的江倦简直就像……献身的圣女。
想到这个比喻时,萧始忽然笑了,一旦形成了这个概念,就会觉着那人连在床上都是这样的感受了。
萧始伸出手,充满爱怜地想摸摸那人的头,却发现那人身下洇了片深褐色的干痕,他心里大惊,猛地起身扶起江倦,这才发现那人颈子上的伤口没有止血,晕了大片血迹,此时已经干涸发黑,和伤口凝固在了一起。
萧始不敢碰他,忙将人抱到沙发上,从急救箱里翻了碘酒,一点点融开伤口表面脏硬的血痂,好歹是剥离了毯子的绒毛,待清理好了伤口,又为他仔细做了包扎。
折腾这么大的动静,江倦却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萧始心里有些慌,尝试推了推那人,轻声唤道:“倦,醒醒。”
江倦皱了皱眉头,睁眼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睡去了。
萧始确认他没什么大碍,才进厨房折腾起来。
等江倦终于睡醒了,他的汤也煲好了,端着碗十全大补的甜汤,狗腿子般蹭到江倦身边,一个劲儿地讨好他。
“媳妇儿,刚睡醒嘴里发苦吧,快来尝尝这个,补气血绝对是一绝,红糖桂圆大枣,全是养身安……反正就是好东西,你刚失了那么多血,就应该好好补补,来张嘴,啊……”
江倦掀起地往后退了退,“拿开,我不想吃甜的。安胎的东西也少给我用,消受不起。”
“别啊,昨天你还含了半根棒棒糖,没吃完剩下的都怼我嘴里了。你不是不喜欢甜汤,你只是不喜欢我……“
说罢萧始又摆出了那副弃妇的委屈德行,扭过头去暗自抹泪。
江倦觉着自己脖子上这道口子没开在这人脑袋上真是可惜了。
“媳妇儿,求你了,喝一口嘛,张嘴,来,啊……”
江倦无计可施,只好张了嘴。
去了核的桂圆肉微甜,配着清淡的红糖汤底,倒是不腻人。
江倦正渴着,索性多喝了几口。
萧始算是摸清了他的性子和口味,要说做的是汤,那人绝对只喜欢酸辣鲜香的口味,甜的连半口都接受不了,顶多用舌尖舔舔就不吃了。但要说是甜点,只要放些芋圆珍珠,他就又吃得下去了,简直就是小孩子心性,凡事都得哄着来。
萧始欲言又止,他其实很想和江倦谈谈方才的事,但看那人的态度似乎并不想提起,他要是非得说起,反而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纠结着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盯着那人一口口喝着补血的甜汤。
江倦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吃了小半碗后又道:“我看到小惩给我发了信息。”
“嗯?说什么了。”
“叶明宣一案已经结案,结果为自杀,但自杀动机目前有两种说法,一是他对妻子穆雪茵的死感到自责,又或是接受不了现实。二就是他牵扯桓宇能源涉毒的大案,自知难以洗脱罪名,所以畏罪自杀。”
“开玩笑,他的自杀反而印证了他的死不简单,而且是和陈箨有关的。”
“陈箨一案则牵扯众多,暂时还给不出个确切的结果,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使用毒物间接杀人的手法与孙晨飞和张霖被害的手法一致,目前……”
江倦抬手一指天上,“想以三人都是吸食毒品后产生幻觉导致死亡结案。”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谁投放药品,致使他们死亡就不查了吗?”
“查还是要查的,不过案子一旦被移交出去,不归公安负责了,可能就无法在短期内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会引起社会恐慌。上面也是想早日给出个结果,还能顺便帮禁毒刷刷业绩。”
萧始感到无语,“那姜惩是怎么打算的?”
江倦脸上这才浮现出些笑容,“小惩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跟上面大吵一架,输了之后灰溜溜地回来,可怜巴巴地问我愿不愿意帮忙。”
萧始一听这话耳朵都立起来了,“你?他为什么找你帮忙,你还在病休啊!”
“有些事情就是病休才好做,不然让他们一群在职的警察私闯民宅,传出去得是什么名声。”
萧始心说也是。
转念一想不对,“等等,为什么要私闯民宅??”
江倦吃下最后一口芋圆,轻轻打了个饱嗝,“我觉得叶明宣那宅子里肯定还有没发现的线索,既然警察不方便做,那就……”
萧始疑惑地打量他一眼,“难道你不是警察?”
“我?”江倦舔了舔嘴角,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我是悍匪。”
“你?悍匪?”萧始一拍大腿,“那我就是悍匪的男人!”
于是悍匪和他鼻青脸肿的男人趁着月黑风高,驱车来到了叶氏的豪宅。
由于男女主人先后离世,偌大的宅邸无人打理,此时一片漆黑,只有门廊前亮着两盏灯,冷白的灯光将这阴风不休的夜映得更加阴森诡异。
萧始刚下车就开始哆嗦了,虽说命案现场他也参与了勘察,但当时和现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情,此刻他只觉背后鸡皮疙瘩直起,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媳妇儿……为什么每次我们进行这种危险活动都要在深更半夜,真的是做贼心虚吗?”
“倒也不全是。”江倦坦诚道,“只是如果不在夜里给你找点事干,你就会干的我做不了事。”
萧始思考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说完屁颠屁颠跟着江倦下了车。
两人鬼鬼祟祟绕到宅邸后门,跟做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一般的小毛贼可没胆量在生命安全的边缘反复试探,也就只有江倦这种对自己都下得了死手的狠人才不在乎。
入春也有两三周了,夜风依旧刺骨,慑得人浑身不由自主想打颤。
此时绿化的树木都长出了新叶,在风中摇曳摆动,像一只只披头散发邀请二人踏入无间的女鬼。
萧始自知劝退江倦无望,索性找了些没营养的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
起初都是些什么明天早餐吃什么,后天晚餐吃什么之类索然无味的话题,不知怎么,突然莫名其妙拐到了是x蕾斯还是冈x更好用的问题上。
嫌疑人萧某口若悬河点评一番后,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拐带到了歪处,大言不惭:“媳妇儿,你身子骨软,很多姿势都可以,昨晚那个你不是挺满意的?其实说实话,那两个牌子我有点儿用腻了,要不试试这个?”
萧始鬼鬼祟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装袋,不知死活地怼到了江倦脸上。
江倦:“……”
“草莓味的。”萧始说,“其实我还想弄点冰火两重天的。”
“萧始,你对自己到底有多没自信?”
江倦劈手夺过那东西,直接扔向了叶家宅邸的围墙内。
看着东西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抛物线,绕过高墙的那一瞬,萧始爆发出一声惨叫,把江倦往怀里一拉,抱着人往路边一躲。
周围黑灯瞎火,他脚下一空,连带着江倦一起往沟里跌去。
后者本可以踹他一记黑脚,自己闪身躲开的。可看着萧始奋不顾身扑上来的样子,他又迟疑了一下。
纠结的这一刹,萧始就带着他一起翻进沟里,两人劈头盖脸吃了一嘴土,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
萧始人在下面,摔的疼些,不过江倦压在他身上,他就没心思乱嚎了。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脑子里依旧没点正事。
感觉到身下的异动,江倦轻咳道:“把你的爪子从我裤链上拿开。你又抽什么风?”
萧始咿咿呀呀叫了几声,“有电啊媳妇儿!高压电!就叶家的安保系统,鸟飞过去都得电糊了,我这不是怕你……”
“没电糊你的鸟倒是有点可惜。起开,放开我。”
江倦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和黑一块白一块的脸。
“早在穆雪茵出事以前,我就觉着会客室那几声巨响不简单,但说了这事也没人认为和案子有关,都不上心,所以上次勘察现场的时候,我给自己留了条复勘的路,提前切断电源,剪了这里的线。只是没想到,我这么久没来,叶家的安保人员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看来他们的防范意识也不怎么样。”
“……你管这叫复勘?”
萧始看了看两人的一身落魄。
江倦白了他一眼,“是你让我们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媳妇儿……你拎着甩棍强闯民宅的样子,真帅。”
“谢谢。”
江倦抓起萧始甩棍,在惨叫声中起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媳妇儿,你还说我不是香饽饽,明明这么宝贝我,就是嘴硬。
江倦:……
萧始:嘴硬也没事,我有个更硬的……嗷!
萧始凭本事躲过了一劫,便宜你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133章 悍匪
为避免灯光在黑暗中太过显眼, 江倦摸黑拖着萧始挪蹭到叶宅的高墙边。
他觉得萧始的话虽然不中听,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当警察这么久了, 正经事没做多少, 反而在违法边缘试探的鬼祟举动越来越熟练, 可能他真跟这行八字犯冲。
在萧始搂腰、抱紧、往上一抬、顺便揩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 江倦翻过铁栅,偏偏跳下去的时候萧始不肯松手。
江倦能理解那人只是怕他腿伤复发,想帮他做下缓冲才多此一举,可是两个大男人隔着道墙拉拉扯扯算什么事?亏了没人, 不然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不顾萧始指尖的颤抖和掌心渗出的冷汗, 无奈道:“……放手。”
“不要。”萧始强颜欢笑, “江二, 你都不知道,第一次摸到你的小手, 我就觉着自己后半辈子都不想洗手了。跟你睡过,我也不想再……”
江倦脸都青了, “你别说话, 我有点恶心。”
“不是,我不是说不想洗澡, 我是对别人再也没有兴趣了,男的女的都没有。”
江倦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 一步退后, 萧始立刻手脚并用爬上墙头, 哀嚎着来抱他的大腿, 落地时还崴了下脚, 一瘸一拐地跟在那人身后, 磨磨唧唧不知叨叨些什么。
江倦忽然意识到,他跟萧始的感情就是在互相pua的过程,他们两个的手段都不怎么高明,却偏偏能让对方欲罢不能,某种程度来说,也算般配了……
别动老攻的悬赏(反骨) 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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