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修道上千年来,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战斗”。
世间一片通透,所有的痕迹都能以“气”的细微变化呈现在你面前。
这一刻你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令所有咒术师和阴阳师束手无措的两面宿傩,在你眼里却并非是不可战胜的顶点。
——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他人无法触及的任何事情。
……
……
你抬起脑袋,看向高处的两面宿傩:“你赢了。”
这种示弱一样的口吻令两面宿傩一言不发地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
他显然也不觉得那种程度就是你的极限。
解除领域之后,你身上的痕迹却并没有消失,这是两面宿傩第一次见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
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相反,两面宿傩望向你的目光愈发兴致盎然。
你远比他想象中更加美丽……强大。
因此,他头一次问起了你的来历。
“咸阳,”你对他说,“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然而两面宿傩根本不知道那是哪里。
你没再说话,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新长出来的左臂。
卞夫人说得没错,你想,只要对“气”的掌控足够精妙,确实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那足以改变自己的身体……甚至灵魂。
第6章
06
因为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所以里梅有些犹豫地问起了你和两面宿傩打起来的事情。
你平静地翻了一页手中的书,跟他说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这一回答的里梅安静地注视着你的面庞许久,但你全然不在意他的视线,只是埋头看着纸上的汉字。
大抵是觉得再追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里梅转而问你在看什么。
你合上书,视线虚放于空处轻声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里梅的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色。
你对他说:“成仙成圣,一直被认为是仙道的终点。”
男人们、女人们……所有修道者,都在追求着同样的终点。
在蓬莱的时候,你们每日盘坐诵经,你早已对经文倒背如流,但是自从你来到外面,却觉得所有字眼都愈发陌生。
你问里梅是否会因钱财、滋味、珍宝而心生渴求。
“越是稀有罕见的宝物,越能令人行为不轨。”你这么跟他说的时候,瞥见他的神色间流露出了一丝动摇。
人人都有渴求的事物,无一例外。
里梅忽然问你:“那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
是华服美饰,还是金银珍馐?亦或者权势贵胄……
你想起来以前的时候,宗师也曾这么问过你。那是你拜入他门下的时候。
他问你所求为何。
你那时还只是个稚龄幼童。
里梅将你的恍惚尽收眼底,直到你的神色恢复如常。
你垂下眼睑,对里梅说:“我要逆转生死。”
……
……
里梅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他也无法理解你的作为。
你于是问他为何要追随两面宿傩。
——因为他是现今咒术的顶点,是诅咒师中的第一人,也是以人身被称作“诅咒之王”的唯一。
而在你眼里,那个人同样是你的唯一。
你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深深地沉浸在与他的回忆之中,低眉垂目,姿态柔美得近乎顺服。
里梅怔怔地看着你,他的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
就在这时,两面宿傩回来了。
他的视线极具压迫感地落在你的身上,而后走到你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
两面宿傩拉着你的手腕,将你拽了起来,你没有预料,站起身时踉跄了几步。这令你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像是全然没有看见里梅的存在,也不告诉你要去做什么,只是拉着你往外走去。
你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又到了冬天。寒风凛冽,冬雪簌簌。
两面宿傩忽然问你是否记得这是你们相遇后的第几个冬日?
“我记不清了。”这就是你的回答。
时间的流逝在你眼里已然没了痕迹,更何况你全然不在乎除了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
涸泽是没有季节变化的暖春永存之地,那里从不下雪,很长一段时间,你甚至都忘记了,原来世间还有四季交替。
可你无比清晰地记得,在你来到外面之后度过的第一个冬日,那个人生了一场大病。
医师开出了药方,你不愿假借使女之手,而是亲自蹲在灶前给他熬药,柴火的烟雾、汤药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那并不是多么好闻的味道。
你滤去药渣,端着药碗回到寝居内,用手臂抱着他虚弱发烫的身体,让他靠在你的怀里。你抚摸着他被汗水泅湿的头发,亲吻着他被汤药浸润的苍白嘴唇,恳求着他不要弃你而去。
平安京的阴阳师们说,比壑横川的高僧认为,“咒”的力量是没有界限的。
所以薄情的男人随意抛弃女人,而怨恨则使得女人生成妖鬼。越是随意,越有可能自食其果。
所以越是强大的术师,越要谨言慎行,因为语言即是束缚,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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