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春烟得宠之时,不是个忍得住的,逢人就说自己对宫肃阳的助益有多大。知情的人聚在一起传来传去,内里大概的经过也就水落石出了。
“春烟当初虽被收做通房,但真正让她得宠是因为偷听到了二公子说沉香之事,回去告诉了三公子,因而得宠,后来你也知道,三公子的气撒不到二公子身上,带消息的春烟就不好过了,在院子里生生熬了两年,才想不开走了……”
凝玉说完又叹了口气,“她家里人心也狠,宫家……也心狠。”
不错,高门大户,对一个伤了脸面的三公子都不会留情,更何况是个丫鬟,谁人敢说自己一辈子伺候人能不出错呢,奴婢朝不保夕,一个通房也高不了多少。
“我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
因为惹恼了主子,没有了庇护,豺狼虎豹都闻味而来,千万重风雨欺凌就落到身上。
然而这话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着,被奚容倾注到酒盏之中,很快,那一小坛酒就见了底。
最后凝玉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摇晃着撑起身子,奚容摸回了房里去。
屋内无灯,寂静,月光将阴森森的树影送上窗纱。
不知是酒液的催发,还是害怕,奚容的心跳声渐渐加快,沉得她的耳膜也跟着听见突突的闷响。
“啪——”
幻听一般,她听见了那熟悉的坠落声,吓得身子狠狠打了个颤,忙快步地去找蜡烛,知道屋内升起光明,暗处的魑魅魍魉才如潮水褪起。
然而很快又没用了,一闭了眼耳畔又响起尖锐的声音,奚容拿枕头捂住了头,却依然避不开那些嘈杂的脚步、惊恐的叫声,仿佛昨日重现。
忍受不了的奚容又爬了起来,去翻找出宫秋庭昔日惯用的蓬莱香点起。
直到清旷的味道逸散在整个房间,奚容闭上了眼睛,幻想了宫秋庭就在身旁,不是在罗汉床上翻着书册、就是在禅椅上抱着狸儿,拿一盒口脂抹到猫儿的脸上。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二公子的气息能驱散一切妖魔宵小。
而那些乱纷纷的声音也确实消寂了下去。
奚容重新躺回床上,无意识地将紧仄的领口扯开,安然地睡去。
时间仿佛过了很长,长得她像睡了一夜,又好像很短,眼前的蜡烛都没有烧到一半,奚容就又恍惚地睁开了眼。
神迷意夺间,她看到那帘后缓缓走出一人,一身玄色骑装,身形高大。
他走到了床边半蹲下来,奚容半阖着眼睛,只看得到他鼻子以下,高挺的鼻子、削薄的唇,还有精致的下颌……
奚容的脑子不会动了,也忘了自己曾点过蓬莱香,鼻尖依旧是熟悉的气息,恍惚间以为是宫秋庭回来了。
她害怕了一晚上,那酒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一坛子的下去,心智都蚀化了,最深处的脆弱无助被□□裸晾晒了出来。
见到了人,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起身自顾自地抱住他的脖子,轻声哭道:“你回来了?”
感受着忽然依到怀里的娇软身子,宫椋羽尚反应不过来,木然不知要如何动弹。
手掌在她背后虚抬,却没有碰到,但两笔蹙到一块的墨眉,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奚容在他颈侧蹭了蹭,引得那虚抬的手不受控制地骤然收紧,箍住她的纤腰,心跳也变得又沉又响,有隐秘的欢喜悄然蔓延。
这份十足的依恋,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宫椋羽回来之前,本是眉间覆冰雪,就算忍不住来见一见她,却并不带着什么好性,奚竹能帮着宫秋庭害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身为姐姐的奚容影响了他。
可真见到了奚容,宫椋羽却不知道要如何生气,在帘中望着,才发现她变得很脆弱,呼一口气就能散了。
那些暗暗灼烧的怒火就如遇到冷水,全都熄灭了。
他想再看她一眼就离开,但奚容却在此时抱了上来。
此刻得她一次亲近,如此依恋的模样,才知竟能如此美好,好似所有的不甘仿佛都能消弭,心痛都能修补。
他微侧过头,就能贴到奚容微烫的脸,奚容并未似从前闪躲,反而是回应般地又蹭了一下,柔顺可人。
那一瞬间所有的爱恋勃发到极致。
要他怎么办才好。
直到嗅到酒味盖住了淡淡的梨香,宫椋羽才后知后觉,奚容喝醉了,她不清醒。
他喉间干涩,声调也变得沙哑,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我是谁?”
奚容觉得他把自己的腰困得太紧,扭动了一下,酡红着娇颜呢喃道:“公子……”
宫椋羽却不再问,她喊的是哪位公子。
“为什么喝酒?”
他抵着奚容的额头,嗓音也低得醉人。
“我害怕……”说到这个,她又小声地哭了起来。
“怕什么?”
她低声嘟囔:“鬼。”
宫椋羽怔了一下,牵起了唇角,没想到她在怕这个,于是不甚熟练地哄道:“我在这里,不用怕。”
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屋内安静下来,宫椋羽却舍不得将人放下,默然环抱了许久,回忆着她先前的抗拒,到如今依赖,如此亲近,大抵是不属于自己的。
但他又这么想要。
将人掳走吧,带到别的地方去藏起来,再杀了他那个弟弟,就没人会来找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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