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在宫里呆久了,多少认识几个字,而且能传主子话的,记性就甚佳。
哪怕不是贴身服侍宫妃的宫女,哪怕是管东西看库房的,也都有一技之长,比如账目就算得好,眼睛也锐利,收拾东西麻利等。
可以说,能在宫里熬完小二十年,然后顺利拿了赏赐出宫的这批宫女,在个人素质上头,要比外面一辈子被困在小山村的女子们强很多。
只是这样的个人素质,并不会带给她们这个时代普世价值观里的幸福。
出宫的宫女们,有一半人跟相夫教子就无缘了。
林姜想,自己的女医女护士预备役,终于找准了群体,就是出宫的宫女群体。
她先把这个想法跟常嬷嬷透漏了一二:“嬷嬷觉得,可行吗?”
常嬷嬷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起来:“难为你想得到。林院正不知,这些出宫的宫女,多是在宫里惯了的,其实嫁了人也与外头市井格格不入。又因没有家人撑腰,许多被婆家苛待了,也没处说理去。”
“就算这样,很多人还是不得不闭着眼胡乱嫁一个人……”
常嬷嬷眼中有淡然悲悯:“实在是这世上,女人一个人过日子太难了。什么泼皮无赖,什么恶邻横舍的都会欺负独个居住的孤寡妇人。这还是年轻的时候能自己料理,若是老了动不了,更是有钱也只好等死。所以有时便知是个混账男人,女人也得咬着牙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林姜默然,忽然想起薛蟠著名的那句诗词: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但就算这样,许多女子也只得闭着眼嫁个乌龟,再闭着眼怨自己命苦。
“林院正若是给她们提供些营生,便是将好些无处去的宫女超出升天了,是件好事。”
林姜被常嬷嬷的形容还给惊了一下。这说的,跟超度似的,还挺吓人。
这宫闱之中,每一年都有年纪到了要被放出宫去的宫女,林姜先到皇上那里去禀明了一声,然后画眉公公就将她带到内廷司,拿了今年的名册看。
今年要出宫的一等宫女共六人,二等一十九人,三等最多,出宫三十八人。
而这里头,登记名簿上没有直系亲属的宫女就有二十多个。
画眉公公便直接召集年后要出宫的宫女们开了个会。
林姜的提议得到了积极响应,其热火朝天的氛围,还让画眉公公很吃了一惊——原本他们太监其实是挺羡慕宫女的,觉得宫女有熬出宫的那一日。
怎么现在看来,对很多宫女来说,能出宫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有那爽快的直接就道:“我们便是出宫了也不知该去哪儿。不瞒院正大人说,我们这些宫女在外头还有个善堂呢,是有钱的前辈们出资建的,收养几个孤儿,也算一桩事做。”
又有父母兄长还在的一位宫女主动蹦出来说:“我都想着出宫就找个庙里出家去,可不能把钱都落在我那刻薄嫂子手里。当时就是她挑唆着爹娘把我卖了给她儿子凑念学的银子!如今我带着银子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吗!”这是隔了二十年还在记仇的人,甚至恨得蹦出了成语。
林姜听她们说了一会儿各自的苦,然后才道:“医道不比旁的,是人命关天的事儿。而你们从前也没有学过,便是能留在医馆里,也一定是从最基础最辛苦的琐事做起,并不是什么享福的差事。”
这事儿还是要先说下的,她从来都是开医馆不是开善堂救济院。
有意争取的宫女们都连忙道:“我们宫人出身,还怕什么辛苦。”
画眉公公转头:“林院正需要许多人手吗?那以后每年我都给你留意些。”
林姜道谢。
如今医馆刚开,真是处处缺人手。林姜觉得这些宫女都不够——整个医馆不光需要女医,就算她们在医道上不精通,也可以去做做饭、运送一下病人,帮着包药发药核对药材等事。
只要有一份正经营生,就是一汪活泉,是能养活自己的底气。
林姜拿出几张五颜六色的报名表:“认字的人来领红色的表,会算账的来领绿色的表,会做大锅饭的领这印着褐色边儿的纸——都不会的也不要紧,领一张白色的表。”
然后指着小雀儿:“会写字的可以自己写,不会写字儿的,就把自己的姓名和擅长的事儿告诉她,让她帮你们记在这表上。”
现在小雀儿已经会写不少字了。
她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宫女们踊跃涌了上来。原本即将出宫的恐惧,变成了一种期待。
画眉公公与林姜走出门时,提了一句:“这些宫女出去就要去官府领户籍了。若是几年还未嫁人,想自立女户,官府有时候不批,因女户是不纳粮税,也出不了人服徭役的。”
这个年代,但想自立为女户也不是想就能有的事儿。
朝廷还是想要税收的,不是每一个宫女想要不依附家人,去官府申请,都能立为女户。
毕竟女户其实是不符合国家利益的,朝廷是想让更多人生孩子,更多人种田纳税。
甚至在历朝许多大灾后的年份,不但不许女人自立一户,还会要求当地寡妇再婚,甚至给十七岁以上没嫁人的姑娘直接分配夫君,以求人口增长。[1]
好在大周暂时没有什么人口紧缺的问题,朝廷还会鼓励一下节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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