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莫非是…有了心意的夫婿人选?”
褚卫迟疑了下,眼里带着探索,两只手藏在袖子之下。
没有人看到,他狠狠地攒住了,险些要给自己掐出血印。
不行,等会还要上马车,如果等会还有别的安排不能让有了伤痕的手给公主看到。
他清晰地知道这一点,而后狠狠地按捺下去。
安阳视线扫过他的身形,脸上的表情,甚至是眼神。
他掩藏得很好,几乎看不出任何动摇,只是眸中带着些许担忧,甚至连杀意都压抑一空。
安阳方才躺在他双腿上假寐的时候就在想。
即便是牢狱之中浸淫许久的人,在精心洗漱打理后、装扮得当,也感觉不到分毫血腥之气。
不知他究竟下了多少工夫,但肯定不容易。
安阳时不时会有一种错觉。
像是褚卫刚从什么血池子里用狗爬式游过来,一顿呼噜把毛甩干净了就凑到她面前来一样。
可能他甩的比较干净吧。
“没有。”安阳眨了眨眼,“莫非你有什么提议?”
“陛下也曾说起,奴之前与您提过的。”
褚卫压低了些声音说。
论消息的灵通来说,他在这玉京之中当属前三。
“私以为,只有那等身家干净、无酗酒养妓之恶习、性情温和、家风端正、容姿端丽且才华无双的公子才配得上殿下。”
褚公公真挚地说道。
安阳:“……”?
好家伙,你这要求谁来了不眼前一黑。
她咳了一声,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便拿那宽大的袖摆挡住了半边脸,眼睛都笑弯了。
褚公公:“?奴未曾讲笑话。”
他还有些委屈。
安阳笑了好一会儿,才将袖摆放下来,伸出手,手指在他的额心点了一下。
“你这要求,玉京里那些家中怀女的老爷夫人们都只能在梦里想。”
褚公公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要求罢了,达不到便是他们无能,没有资格迎娶我大昭最尊贵的嫡公主。”
他真的不觉得这要求有多难。
要知道,在这偌大的玉京之中,即便是买块石头都要货比十家的人遍地都是,眠花宿柳都讲究一个环肥燕瘦、面面俱到,缺一不可。
可他家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安阳:我没有),洁身自好、性情温和、眼界开阔,容貌姣好,当得起一句国色天香。
却连一个仅仅是和公主差不多,只不过是性别换了一下的男性,别说玉京了,范围拉开十几倍都找不到哪怕一人。
这个时代还是对男性太宽容了。
褚公公心里冷哼一声。
这样想着,他开口却温和了千百倍。
“殿下自然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若是没有,不要也罢。”
“奴不愿乌合之众近了殿下的身,殿下若有心怡之人,奴定会千勘万察,亲自审视。”
安阳侧着身,窗沿有柔和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少年脸上的笑容仿佛透着不可思议的虔诚,但不可思议的是,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未曾有半分阴霾的恶意。
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会与他的殿下结合,他们的孩子,褚卫也愿意亲自照料。
若他那时还能活着,等他头发花白的时候,也能看到那孩子长大成人,眉眼和他的殿下很像。
至少,此时此刻他真的是这般想的。
安阳公主不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思绪总是愿意往更为黑暗的地方探索,之前也好,他甚至想过把可能会接近、伤害殿下的人大卸八块。
可今日,他与安阳公主同桌共食。
这样尊贵的人,却依然记得他厌食的这一点小毛病。
褚卫自觉自己这样大概是要遗臭万年,到历史上都被指点评判的人,哪里配得上她这样的好意。
指不定,她还会因为救了自己这件事被后世的史官评判。
这一切,都是不详的他带来的。
也因此。
他在听到他的殿下提起她仙逝母后的遗愿时,很难骤然升起那栖息于极暗的恶念。
越是靠近,越是如此。
越是日日相见,共处一室,越是愈演愈烈。
褚卫感觉自己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无耻的想要僭越靠近安阳公主,将企图靠近她的人全部处理掉,不惜一切代价。
另一半则是在她的面前,才骤然升起、蔓延开来的、如庞然巨木般的自卑感。
很快,后者以一种无可抵挡的架势压倒了前者。
从幼年他被安阳公主救起的时候,他的脑中就根深蒂固地有一个理念“安阳公主值得最好的”。
在他成功获取到权势之后,也一直在践行着这一点,他或贪或贿的东西不少都直接献给了安阳公主。
说的离奇一点,甚至于皇帝都对这件事知晓一二。
褚卫永远愿意朝着安阳公主踏出九十九步。
却也长久地囿于自己的下贱与自卑,在最后一步前匍匐在她的面前,任她驱使。
你看。
那些世家子弟那般普通,可他们在世人眼里就是“完整的”。
没有人会把一个太监当做威胁。
即便这个太监手下人命无数,走在权利的中心,几句话就能可能影响到朝堂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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