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斟也跟着吓一大跳,分明在谢恒颜生病前夕,木屋内外的图纸木材等物还堆得乱七八糟,搭船所需用到的各样配件也差一大堆,大多都要从各家村民手里想方设法地挤……但没想到如今一趟重病下来,再睁开眼时天降鸿运,老天把所有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莫不是在做梦吧?
谢恒颜道:“我瞎了吗?船会自己造自己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瞎。等到小两口子再往远瞧上一些,这才见到码头周围隐有人影晃动,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方知是之前乌纳带来那几名船匠,老王老张等人,领着他们的儿子,还新来了几个稍为陌生的面孔,分明天已经黑了,他们仍在船头船尾忙碌不停。
印斟小心搀扶着谢恒颜,缓步朝前,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乌骞也从龙骨背后冒出一颗脑袋,一眼见到谢恒颜,登时激动地大喊:“颜颜!”
谢恒颜一愣,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咦……”
“颜颜终于醒了,你病好了没有?”乌骞瞅着他手边那俩拐杖,忍不住难过地问,“你不能走路了吗?听我爹说,你腿摔坏了,以后都不能玩了。”
“嗯……暂时不能走。不过没事,这不是有印斟在么。”谢恒颜温声道,“阿骞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
乌骞答道:“是爹让我们来的,说你病倒了,但船不能停工。大家闲来无事,索性一起来帮点小忙。”
谢恒颜心头微惊,回头与印斟对视一眼,印斟方要说点什么,这时老王等人也走过来,逐一与他二人打过招呼,谢恒颜见身后还跟着杂七杂八其他村民,连平日相熟的姑娘都有,遂愈发诧异起来:“这……怎么回事?感觉突然多出好多个人!”
“……是老乌。”那头老王点着旱烟,从龙骨船架后缓缓踱了出来,望向谢恒颜道,“这半个月你生病,一直没能过来。老乌便招呼大伙儿,说能来帮忙就来帮一帮,偶尔搬点东西也是好的,至少等你病好之前,不至于拖得太久。”
谢恒颜瞪眼道:“这……工程量不小呀,大家能愿意帮吗?”
老王道:“起初是没见几个人来。后来咱们在忙,慢慢有人路过搭把手,搭着搭着……人就渐渐多起来了。”
“是这样吗?”谢恒颜老远瞧着海滩上整齐一排的各式木材,一时只觉惊叹不已——要知道最初提出造船意见的时候,村里但凡是个人都对此表示鄙夷不屑,没有人愿意加入他们的行列,甚至正过年热闹那会儿的木屋前后,就只见到孤零零的四人一狗。
仅仅只是搭一副空的龙骨,都快用去一两月的漫长时间,之后各类不同的复杂配件,更是难以想象——或许等真正造完船的那个时候,印斟早就死了,届时又能轮到谁来带船出海?
谢恒颜拄着两根木拐,一瘸一拐,独自走到龙骨附近,轻轻抚摸着头顶坚固崭新的木架。没过多久,身后缓缓跟出人来,是他以前并不认识,但十分眼熟的某位渔民:“……感觉很惊讶吧。”
“嗯……是。”谢恒颜没料到会被搭话,“我以为……好歹还要几个月的。结果你们几天就做好了。”
“刚开始看到船的时候,大家也是非常惊讶。惊讶……并且震撼。”渔民笑着说道,“没人想到,几个月以前……一张简简单单的图纸,到今天往海滩码头上一瞅,竟能变得如此壮观。”
谢恒颜心虚道:“其实没有那么夸张……”
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一张破纸而已。是印斟一直以来,都在遵循他的意愿,将这张破纸一点点堆砌起来,变成眼前即将乘浪出海的大船。
就好像在黑暗里抓住了希望的光。
“其实大家生在海边,骨子里都向往自由,没人能拒绝离开小岛带来的诱惑。”渔民如是说道,“你这搭一半的龙骨,就在海滩周围放着。渔民们每天来回无数趟,总会忍不住过来瞅一瞅,摸一摸,最后摸上手了,就想抽出时间来多碰一碰,总盼着盼着,或许能多做一点什么。”
几乎所有在海边土生土长的渔人,自小都是撑在船头慢慢长大的。正如眼前渔民所说,大多数村民虽遭此地困锁多年,但在他们内心最深一处,渴盼出海的愿望早已根深蒂固,从未有一刻轻易消除。
老王说:“大家都是有梦想的人。”
谢恒颜听到这里,却笑了笑,无奈说道:“谁不是呢?”
众人又围在一起,吵吵嚷嚷地对着谈论,多数在说这船距离彻底搭建起来,最快还得要三四月的时间……就算在帮手人数明显增多的情况下,之后甲板和肋骨,侧板及风帆,等等一系列后续需要的大型配件,需要耗费的人力及物力都非同小可。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自然要数建构一切的前提——所有配件精准详细的图纸。
老王问谢恒颜:“你现在都这样了,还能画图纸么?”
老张也点着烟道:“往后要用的图纸,都需要非常精细,你能画得出来吗?”
他们想给谢恒颜递旱烟和酒,但被快步赶上来的印斟拦住了。
印斟想说不行。但谢恒颜点了点头,郑重应允道:“能画,多少都能画。只要能空出人手帮忙做,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的。”
老王道:“大家也不是整日的休息,一天到头捕捞下来,身体会吃不消。只能说量力而行,能帮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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