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不是有病,哪有这么奇怪的栽种手记,越种越少来的?”
谢恒颜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继续把画册往后面翻。
却见在那方才形单影只的幼苗旁边,又额外添过一对已然开/苞的细致成花——其中一枝插在左面,一枝插在右面,以一种非常熟悉亲昵的摆放方式,将幼苗实实环绕在正中央处。
而左面花枝的下方,以相对清晰可辨的落笔痕迹,一笔一划勾勒着一个“父”字,右面相对应的,则是一个同样清晰的“母”字。
“我知道了,他是害怕这朵小花太孤单,所以动手给它添了一对漂亮的爹娘。”乌骞在谢恒颜耳边道,“这个人好贴心啊!”
谢恒颜无奈地瞪他:“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后又各自低头下去,把那画册继续往后翻过一页——但是这一回,幼苗旁边栽种的“父”花与“母”花,却再一次神秘地消失了。整张空荡荡的纸面之上,又只剩得那寂寥冷清的一笔,以及最下方的角落处,几行非常模糊乏力的狂草。
“‘它们’……残忍地带走了‘父’与‘母’,并将‘父’与‘母’的存在彻底销毁……后来我曾尝试多种方法,试图将‘父母’复原,最终都并未成功。”乌骞眯着两眼,一知半解地道,“这都说的是什么啊?他的意思是,有人抢走了他花,最后还把花都毁了?”
谢恒颜也是皱眉道:“谁闲着无聊,干这种缺德事啊?”
“谁说没这种人了?”那头忙碌的容十涟刚好听到这里,便淡淡对他二人道,“我原来在京城住的时候,很多朝廷官员就是这样……包括我爹,我大哥他们,不是没欺压过平民老百姓。只是许多事情明面上不提,暗地里使得痛快罢了——像你们说这些抢东西的,根本不在少数。反正只要得不到,就把它们全部毁掉。”
乌骞闻言,不由得瞠目结舌:“当真这么厉害?”
容十涟道:“是啊,听完这些,你还想出海吗?”
乌骞却不再理她了,拿头去蹭谢恒颜的胳膊:“颜颜我们继续,不和这个坏女人说话。”
容十涟:“……”
谢恒颜挠了挠头,顿时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似想示意她不要太过在意。自然容十涟也不会跟个毛孩子过多置气,乌骞不理她,她便埋头忙自己的事情,不再执着与他多言。
“所谓‘掠夺者’,即是一群不分是非黑白,同时不择手段,也定要达成某种目的的凶蛮野兽。”谢恒颜拧着眉头,近乎困难地按照那些笔迹,磕磕巴巴地道,“它们不配称之为人……自然也当收到上天的惩处,从此堕落为多灾短命的兽类。唯有感同身受,方知世间多数的痛楚,都与临近死别带来的黑暗……难以割舍。”
“这什么意思?”直至此处,乌骞终于流露出了全然迷茫的神情,“种花有这样多的学问吗?怎么还和野兽扯上关系了?”
谢恒颜却是垂下眼睫,静静凝视着画册上的文字,愈渐陷入一阵无言的沉默。
他隐约觉得,这玩意儿并不是一本栽种手记那么简单。留下这批文字与图画的人,大概是想通过他本身的栽种过程,去表达一些截然不同的东西——否则那些别有意味的“劫夺者”,与所谓的“凶蛮野兽”,就会变得毫无指向意义。
偏在这时,乌骞按捺不住了。他缓缓自袖中伸出一只小手,将那整本画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而在那里什么也没多画,仅只勾勒寥寥数笔或浅或深的墨痕,像是手抖无意间洒上去的,导致整张纸面都沾得支离破碎。
“新生是劫,也是命定。”
剩下最后一行小字,模糊到很难分清其中顺序。但乌骞好奇心重,还是没忍住,一个字一个字抠着读了出来:“……宿命定因果,栀子无轮回。”
“你别看了。”
谢恒颜突然把画册合上:“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反正你也看不大懂。”
“什么啊,都没看完!”乌骞登时不乐意了,“说我看不懂,你自己还不是一知半解的!”
谢恒颜却不搭理他了,径自揣着书本向容十涟道:“糖水姐姐,这画册是谁的东西?”
容十涟抬高脖子,朝谢恒颜手里略扫一眼,随即摊手道:“不知道……反正不是纳哥的东西。多半是之前别家村民落下来的,现下过这么多年,人都不在了,自然也没机会回来取。”
谢恒颜又道:“可以借我回去看几天么?”
“不行!我不准你借!”乌骞不由分说扑了上来,活像小狗一样,又疯又急撕扯谢恒颜的袖子,“颜颜说好了给我念书听的,你就想一人回去偷偷地看,不给我念是不是?颜颜是坏蛋!颜颜是坏蛋!颜颜是坏蛋,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谢恒颜也要抓狂了,两手抱着画册直塞进怀里,使劲朝着容十涟身后躲,“你放过我吧,这本真不能给你看!下回找本故事书念给你听,行不行嘛?”
乌骞大声道:“我不!我要你现在给我念,就念这本!”
谢恒颜一听到这里,登时急得四下乱窜,乌骞自然也不肯饶他,两人就像耗子跟猫儿似的,团团围着容十涟绕了好几大圈。
乌骞道:“你给我站住,不准你跑!”
谢恒颜边做鬼脸边道:“就跑就跑,你追不上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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