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云虚子的声音:“小弦儿,他这是憋了太久,心里头又太矛盾,把自己呕坏了,你陪他说说话,说出来就好了。”
“这做探子的,都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是习惯了第一反应将情绪压在心里,先去想应对之策。可探子也是人啊,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无情的,情感堆积在心里,堵得难受了,怎能不呕血!”
卓应闲捧起聂云汉的脸,心疼道:“别这么为难自己啊,近日来都想了什么,愿意跟我说说么?”
聂云汉脖颈和太阳穴处青筋暴起,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布满血丝,硕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滴落,他紧紧抓住卓应闲的手,艰难道:“阿闲……我、我心里难过!”
卓应闲感觉自己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扯着五脏六腑筋脉一起剧痛,他将聂云汉抱在怀里,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背,连声安慰:“我知道,我明白……你痛痛快快哭一场吧,我会守着你护着你,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聂云汉靠在他胸口,整个人剧烈颤抖着,嚎啕大哭:“我刚刚差一点就下不了手……他长得跟义父一模一样,我……我就好像真的杀了义父似的……我是不是……真的那么、那么冷血无情?”
“你知道他是假的!长得像又怎样?反而更可恶!”卓应闲抱着他,吻着他的鬓角,“你做的是对的,但凡手下留情,平野还会活在幻象里。”
“可是我把他叫醒了,他会更痛吧?像我……像我一样难受,不!得而复失,他比我还要难受!我不仅打破了他最后一点念想,还、还又骗了他一次……”
聂云汉喃喃道,眼泪如泉涌:“我救不了他,一直在伤害他……我看他方才看我的眼神,一定恨死我了。可我怎么办呢?怎么做才是对的?”
“汉哥,错的是他,不是你!”卓应闲看着聂云汉宽大的身躯如山崩一般塌陷在自己怀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心疼得无以复加,“平野没有你想像得那么沉沦,他知道那个人不是真的,不然他怎么还会假扮出一个某乙来?!你当那假的关爷真的有什么权力么?!”
聂云汉攀着卓应闲,像是攀着一根救命的绳索,眼神涣散得失去了往日所有神采,低声道:“可……可义父遭的罪都是真的,他是被狗皇帝害死的,我不但不能帮他报仇,我还要伤害平野,阻止他去报仇……将来我死了,有什么颜面……去见义父?”
卓应闲轻轻摩挲着他的脸,知道他是一时魔怔了。
道理聂云汉自然懂,不然他不会做出方才的选择,可是在选择了大义以后,并不代表他不会为亏欠了关山和关平野而感到自责。
“就像你说的,关爷那般忠勇刚直的人,若地下有知,定不会赞同平野的举动,他不会怪你的。”
“哪能用那么多的人命,去填关家一家的私仇?”
“若是此前关爷只是含冤,平野此举,反倒令他成了不折不扣的卖国贼了,难道关爷在地下,就能心安吗?”
“汉哥,你最懂你义父,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宁可国负我,不可我负国!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第178章 默契
自从“关山”现身之后, 聂云汉的情绪一度被击碎,整个人被巨大的失落和震惊来回撕扯着,简直要被活活撕成碎片。
义父还活着,是件好事, 可是……
如果是关平野为了复仇, 跟独峪人私下勾结, 聂云汉也只是心痛,不至于绝望, 因为他只当对方是个孩子,又背负了那样的仇恨,一时之间想不开走了极端, 他身为兄长,不管用什么办法,总能把这只迷途羔羊拉回来。
可如果背后真的是关山……正如聂云汉跟卓应闲所说的那样,他一辈子仰望的旗帜倒了, 他的脊梁骨也没了。
按照关平野所说的事实,关家与皇帝的确有血海深仇,关山如果侥幸未死, 想要报仇并不为过。可聂云汉就是觉得,义父从小教自己忠君爱国,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若是复仇,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然而有这种想法, 又令他自责——为什么不会?明明义父家破人亡遭受了那么多苦难,自己现在怀疑他们, 难道真的是冷血?
可他再转念一想,又觉得整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义父若是性情大变,做事方式是不会变的,他在义父手下受训那么久,深知对方手法干练,绝不拖泥带水,怎么可能现在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平野一个毫无经验的孩子来做,要知道兵贵神速,兜这么大个圈子还迟迟不出手,绝对不是义父的风格!
之前聂云汉戳穿关平野的真面目时,已经痛心不已,现在他还要怀疑“义父”的真伪,自从疑心病起,他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地狱。
关平野以感情做武器,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还有一点赤蚺怀疑一切的本能在,聂云汉觉得自己真的会垮。
怀疑与纠结反复折磨着他的忠心与孝心,时不时令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个无药可救的逆子,可也正是这一点拯救了他。
为自己找借口也好,逃避责任也好,聂云汉觉得,只有弄清楚这个义父的真伪,他才有力气去考虑别的。
情绪稍定,聂云汉才从纷繁杂乱的各种思绪中找到一丝清明的线头,扯住线头一拽,更多的疑点便纷纷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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