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汉听着这话,心里直乐,果然还是自己人啊,分明是见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把他瞎谦虚的场面话都当了真,一心一意要护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卓应闲,见对方一脸理直气壮,但又因为有意相护,有偏私之嫌,从耳根儿处泛了红晕,莹润的面孔白里透红,像是一块上好的芙蓉玉,可爱极了。
卓应闲见他玩味地看着自己,还以为是他不悦,便色厉内荏地瞪了回去,一脸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的表情。
聂云汉赶紧讨好地笑了笑,表示照单全收,不甚荣幸。
老实人韩汀听了这番对话,不由侧身道:“是在下太大意,拖累了诸位,实在抱歉。”
“行啦,一场误会,咱们有什么错?”凌青壁打着哈哈,“现在搞成这样,就是段展眉和哈沁两个王八蛋作的孽,聂老弟,段展眉这人我们收拾了,哈沁那边可就靠你了,务必追查到底,也不枉你费尽心机在这里放他一马。”
提到哈沁,聂云汉冷笑一声,舔着后槽牙道:“定然会让他血债血偿!”
“听青壁提过,你想看看我手里的赤蚺画像,是吗?”孔昙突然道,“原本我是没打算给你看的,但宋鸣冲突然出现,倒让我觉得此前的事有些蹊跷。”
聂云汉点头:“实不相瞒,我早就怀疑,当初给你们传递消息,还送了画像来的那个,不是韩指挥使。现在宋鸣冲一来,这事儿就更明显了。”
“对,这明显是自相矛盾的。”卓应闲道,“韩方不会让你们又抓又放,即便有自己的安排,直接传信更方便,没必要通过宋鸣冲。这两次传讯,只会有一次是真的。”
说完这话,他看了聂云汉一眼,想通过对方神情求证,却见那人垂眸,兀自转着眼珠,像是另有想法,但并没说出来。
卓应闲不禁怀疑,难不成两次都不是真的?
韩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聂云汉赶紧起身:“孔大哥,我们就不在此打扰韩三哥休息了。既然大家都有疑惑,不如你拿了当初假借韩指挥使之名送来的画像和书信,我们到正厅好好参详此此事。”
孔昙正有此意,安置好韩汀之后,几人便匆匆离去。
到了院里,孔昙去房间取东西,凌青壁称有件小事要办,便让聂云汉和卓应闲先去厅里小坐。
待两人一走,卓应闲便迫不及待地问:“汉哥,你觉得两次的传讯都有问题?”
“嗯,感觉不太对。”聂云汉道,“但现在没有证据,一会儿看看孔大哥拿来的信件和画像再做定夺。至于宋鸣冲这次,我也在思考他的用意。”
卓应闲想了想:“上次在文州,他没听那某乙信中安排,私下放走了我们,这次出现,也是相护,而非阻拦,会不会这个字条也是他自己伪造的?”
聂云汉笑了笑:“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跟我说过宋鸣冲也知道韩方与灵翅的关系吗?”卓应闲认真道,“如果是我的话,为了便宜行事,也会假冒韩方笔迹,免得还得跟灵翅罗里吧嗦地解释,解释完了人家还不一定听。况且宋鸣冲看起来像是很正经,但肚子里也不少弯弯绕,不然怎么两次都配合你做戏。”
“什么做戏,这是三十六计之瞒天过海,很高明的军事战略。”聂云汉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脸,“哟,我阿闲真聪明。”
卓应闲没搭理他的调侃,忧心忡忡道:“我们到五陵渡之后,虽然出了这么多事,但拢共也没几天,宋鸣冲这么快赶到,是不是他一直也派人盯着咱们?”
“那是自然,换了我我也会盯着手里的棋子。”聂云汉坦然道,“这倒也没什么,只要我还对他有用,他暂时还是会护着我们。”
“如果我们师出不利,或者朝廷风向有变,他还会将赤蚺当做弃子献祭,是么?”卓应闲担心地看着他。
聂云汉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放心,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
“可……”
“别想着些没用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信我。”聂云汉搭上他的肩膀,温声道,“从山上下来还没顾得上问你,在矿井里怎么会突然杀了朝鲁和那巴勒?”
“杀了他俩,才能威慑哈沁啊!这你都会想不通?”卓应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指这个。”聂云汉斟酌着用词,“就是……觉得你出手还挺干脆,担心你,那个……那个……”
卓应闲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嫌弃地把他手臂从自己身上抖下去:“他们都说你碎嘴爱操心,我还真没想到能到这份儿上——怎么,怕我突然杀人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再说一遍,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一击,再说独峪细作又不是好人,杀他有问题么?在清心观我不也杀了一个?”
“我第一次上战场杀敌回来,好几天都没能吃下饭,做梦都梦见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聂云汉停住脚,正视他的眼睛,认真道:“阿闲,你是平白无故被卷进这些腌臜事来的,我怕这些对你有不好的影响。你性子好强,我也从来不觉得你脆弱,但这是人都会有的反应,若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正好停在一株合欢树下,晚风袭来,周遭全是花朵的芳香,更有几朵伞一样的粉色小花从枝头飘下,徐徐落在了聂云汉的头上,而他浑然不觉,仍是紧张地看着卓应闲,向来或洒脱或桀骜的脸上居然带着一缕小心翼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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