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铜钉看去平平无奇,约两寸长,也并不是门上起装饰作用的浮沤钉,看起来就是指普通用来钉门的钉子,聂云汉只觉得模样有点眼熟。
越是这种看似寻常的东西,越难让人发现其中玄机。
卓应闲没得到回应,拉了拉他的袖子:“汉哥,你怎么看?”
“你都说得差不多了,我没有别的看法。”
聂云汉把铜钉收进百川带上挂的小包里,三两下又将这尸体翻了一遍,没再见别的线索,便将尸体踢到路边,与卓应闲上马离去。
接下来又是两日没怎么停脚,偶尔歇息也不过是在路边摊吃碗面,或者在树下小寐片刻,两人风尘仆仆,很快便赶到了五陵渡。
五陵渡位于大曜国土中部,三面环山,一面傍水,整座城被连绵起伏的五座山包围起来,只留下一面毗邻从南往北划过的长河落日河,这一面便成了纯天然的渡口,渡着往来不绝的客商。
由于城外被山包围,所以入城的主路特别狭窄,比一线天宽不了多少,但只要过了这路,进入城门,面前便会呈现出一条笔直宽阔的大路,并行五匹马绰绰有余。
道路两边是错落有致的房屋与商铺,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喧闹声不绝于耳,颇有《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意思。
卓应闲算是这里的常客,虽然他并不是本地人,很多事也都是一知半解,但比起从未来过的聂云汉,倒是可以冒充半个向导。
两人牵着马走在宽阔的大路上,便走边聊。聂云汉一边听着卓应闲的介绍,一边眼神锐利地扫过目光所及的所有街景。
“这五陵渡因为地形原因,农耕差了些,但由于这周围五座山矿产丰富,算是座宝城,再加上那靠着落日河的天然渡口,整座城靠往来贸易也经营得十分繁荣。”卓应闲道,“由于客商众多,城里客栈林立,招揽客商的酒馆、茶肆、赌坊、妓院也很多,晚上会更加热闹。”
聂云汉听了这话便道:“这么来说,这里不像是桃花源,倒像是享乐窝。交了货的商人必然会拿了钱款四处放浪,恐怕会滋生不少事端。”
“没错,这里确实不算太平。”卓应闲道,“这里打架闹事的事情司空见惯,但是多用钱财能够解决——当地县令惯会敛财,也不愿意得罪这些来来往往的商人,便受人钱财□□,反正这些人都不会久留,他更愿意维持表面上的安宁。这里的衙役吃贿赂吃得也凶。”
“这是必然,不然哪能轮到黑市横行。”
聂云汉看着一个刚从酒馆里出来的男子,此人一身短打,像是跑船的船员,光天化日便喝得醉醺醺的,当街左拥右抱,一手揽着一个风月女子,□□地大摇大摆而过,丝毫不在意这举止是否得体。
路上行人似乎对这种做派见怪不怪,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卓应闲注意到聂云汉的目光,解释道:“这许是‘水貔貅’的人,整日在船上待得腻烦,上岸必要挥霍放纵,这帮人有恃无恐,干了坏事就跑,平日里大家也都不怎么愿意招惹他们,不然他们躲你容你,你躲他们可就难了。”
“把持漕运的‘水貔貅’?”聂云汉嫌弃地移开目光,“听说他们帮如其名,要价黑得很,只吃不吐,而且雁过拔毛,什么都得捞一笔。”
“嗯,想必你也知道,能把控漕运,这帮人关系能捅到户部去,在银钱面前,只有血红的眼睛,没有良心。”卓应闲冷笑一声,“户部尚书作为皇帝的钱粮官,又掌握民之命脉,可谓权倾朝野,谁敢动他?上面大树稳当当,靠着大树过活的一干虫豸不愁没有血吸,自然欢蹦乱跳。”
聂云汉抿着嘴没出声,朝纲腐烂他也有所耳闻,但他向来不问政事,又久在边关,对不了解的事不便置喙。
卓应闲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汉哥,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你不觉得亏得慌么?”
聂云汉听了这话,忽地站住:“我不为朝廷,我为的是大曜百姓。”
如你一般,努力生活着的百姓们。
卓应闲看着他坚毅的目光,顿时后悔,觉得自己那话问得有失公允,仿佛把聂云汉说成了朝廷走狗似的,连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本来,为朝廷和为百姓,应该是一样的。只可惜现在这个朝廷太让人失望。”聂云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神色淡然,“反正老皇帝也要翘辫子了,希望未来新君能好好整治这腐烂的朝纲。阿闲,不必愤世嫉俗,我们所有人各司其职便好。”
拿命去拼的,这般豁达,而自己一个升斗小民,尺寸之功未立,却在这里替他人锱铢必较,相比之下,是自己心胸狭小了。
卓应闲转了话题:“我们怎么联系左哥他们?”
聂云汉从腰间挂着的小袋中掏出寻影转了几圈,却见那圆盘上的指针纹丝不动:“想必是没撒磁石,若是这样,他们一般会在城中最明显的标记物附近留下记号。先带我去五陵渡最大的客栈。”
这最大的客栈名叫鹳雀楼,取自诗人王之涣的诗名,确实华丽至极。
此楼位于城中往来要道,隔着几条街就能望见那五层楼上的斗拱重檐,层层叠叠,煞是雄伟,走到近前一看,这不过是客栈的主楼,楼后有宽阔的院子,院子四周一圈客房,也有三层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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