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颂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一拳砸向了榕树,将怒气都发泄在了树干上。当他看到卓历如同被抽去骨头一样瘫软在地,这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地朝前追去。
幸好孙谚识走的不快,很快便追上了,但他怕被发现,不敢靠近,隔着恰好能看到对方背影的距离,护送孙谚识回了家。在昏暗的巷口守了一会儿,确认孙谚识没有再出门,他才又转身返回榕树下——他要去取车。
卓历已经不在了。
朗颂并没有马上回家,他失神地走到了凉亭里,坐到了孙谚识刚刚坐过的石凳上。
孙谚识不久之前的那些怒吼、低语仍旧在耳畔回荡,他想知道的那些真相——孙谚识母亲的死、孙谚识和卓历的过往,都一一铺陈在面前,他所担心的事——孙谚识仍旧对卓历恋恋不忘,也被孙谚识亲口否决了。
可他并没有感到轻松,这些残忍的真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以前他不太明白,此时彻底懂了郑烨的那句“要是他喜欢女人多好”是什么意思。
是啊,如果孙谚识喜欢的是女人,如果他没有爱上卓历,那他就不会进戒同所,他的母亲仍健在,他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圆满美好的家庭,有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小孩。他不会受尽冷脸与非议,他会过得比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幸福、安稳。
一阵一阵的酸楚与疼痛让朗颂眼眶发热,孙谚识所经历的一切让他心疼、生气,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是能做也为时已晚了,这让他的心底涌上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他将十指插入发间,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脑海里又浮现孙谚识那痛心切骨的声声质问。
“你让我丧失了对人最基本的信任,你让我失去再爱一个人的勇气,你让我半死不活全靠一腔悔意吊着,让我对这个世界对周围的人充满了敌意,你居然还敢跟我说想和我重来?你觉得能重来吗!”
这些话虽然是对卓历说的,但他却觉得每个字都像一枚枚针扎进自己的心里,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提醒。
孙谚识还能信任别人吗?还有再爱一个人的勇气吗?还敢再重来吗?
那句“我也要向现实低头了”又是什么意思呢?
朗颂心乱如麻,始终抓不住一点头绪,但他担心孙谚识,不敢在外边待太久,心情复杂地回到了蓝楹巷。
他以为孙谚识会很消沉,大概会上楼装睡或者在院里待着,然而他到了家门口却看到孙谚识在整理货架。
听到电瓶车压过巷道的声音时,孙谚识就知道是朗颂回来了,但他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进门的脚步声,于是疑惑地从货架中间探出头来。只见朗颂像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干嘛呢?”他打趣道,“当门神呢?”
朗颂回神:“没,刚才外边的灯闪了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坏了。”
孙谚识愣了一下,雨搭下的灯用的还是老式的白炽灯泡,玻壳早已泛黄,还裹着一层灰,偶尔蜘蛛还在那一块织网。具体用了多久不得而知,反正从他两年前回到蓝楹巷至今都没换过,所以至少也有两年,使用寿命也该到了。
孙谚识瞧了眼地上昏黄的光晕,笑了笑:“坏了的东西就换呗。”
朗颂不由一僵,总觉得孙谚识的话别有深意,但很快又意识到是自己太敏感。
孙谚识半蹲着,手上的动作不停:“还不快进来,不冷吗?”
“嗯……”朗颂把小电驴拖进门,瞄了一眼整齐得跟展示柜似的货架,用寻常语气道,“明天收拾吧,又不急在这一时。”
孙谚识手上的动作一顿,吸了吸鼻子,突然扬声问道:“你抽烟了?”
朗颂:“……”他很轻地蹙了下眉,顿了一下老实道:“抽了两口,小河给的。”
孙谚识上下打量着朗颂,显然不相信。
朗颂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改口道:“抽了两根。”其实不止,下午小河把剩下的半包烟塞进了他口袋里,他忙起来忘了还,刚才在凉亭里全点了,不得要领地吸进了肺里,但并没有像小河说的那样心里松快一些。
孙谚识哼笑一声:“小屁孩儿不学好,抽两根玩玩就算了,可别上瘾。”
朗颂别开视线,自嘲地翘了翘嘴角。原来“弟弟”已经算乐观的身份了,在孙谚识眼里自己恐怕和朗月一个辈分。
心里不由失落,朗颂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低声催道:“别弄了,明天我来收拾。”
孙谚识头也不抬道:“你先洗澡吧,我睡不着,晚点再上楼。”
听孙谚识说睡不着,朗颂的心口揪起,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连一句宽慰的话都没法张嘴说出来,只得拖着小电驴进了院里。
朗颂清楚孙谚识现在应该想独自待着,便直接上了楼,洗完澡上床,一直等到十一点多也没等到孙谚识。他关了灯,睁眼躺着,一直到零点才听到孙谚识蹑手蹑脚上楼的声音。
旋即房门被打开,孙谚识摸黑打开柜门拿着睡衣去了浴室,哗哗的水声响起,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响起,不多会儿孙谚识又回到房间爬上了床,不久之后轻轻地喘息声响起。
一切都与往日无异,孙谚识将情绪掩藏地非常好,如果朗颂不是已经知道不久前发生了些什么,如果朗颂不是听惯了孙谚识睡着后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能够很敏锐地听出来那呼吸声的虚伪,他甚至都会以为孙谚识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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