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跟别人分享一个身体,这个脑子是他的,他才是主人。
室内钟摆声滴答作响,滴滴答答,不知响了多少声,两个小时过去。
林栖咨询完,站在左右两个电梯前分别按亮了两边下楼的按键。
脑子里回响起吕医生那温和从容的声音:“人格分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基于大脑开启的自我保护机制,这跟你童年的经历有重大关系,所以如果要治疗,你必须直面自己的过去,摆脱曾经的创伤和阴影。”
“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先和他沟通,比如在本子上写下要对他说的话,看他是否会回应你。”
“总而言之,你们之间的关系需要保持在友好程度,这样才利于后期的整合。”
吕医生口中的整合,即为林栖口中的“杀了他”。
人格分裂本就是一项治疗过程艰难的疾病,吕医生对林栖提出适当建议,同时开了些能够改善焦虑,抑郁等的药物给他。
林栖捏了捏手上抓着的药盒,他想起自己临走前的询问:“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他会代替我?”
吕医生愣了愣,只抛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别担心。”
别担心的意思就是“会”。林栖把嘴抿成一条直线,出门去了。
“叮”一声响,左边的电梯率先到达,电梯门开,林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按下一楼按键时,他清晰听到又一声“叮”响,是隔壁电梯传来的。
林栖直视前方,忽然,他眉头疑惑地皱了皱。
就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缝隙中,他看见了一个人,十分眼熟。但对方显然没看见他,表情有些木讷地径直往前去了。
16楼只有一个房间。
那个人好像是……之前以王芝名义将他骗去寒江的人。因为当晚情况确实危急,林栖后来一直记得那人的脸。
他叫什么来着?祈照之前好像有说过。
民子哥……蒋陈民?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药都吃完了?”吕医生看了眼门外进来的人,镇定自若地从饮水机下接了杯冷水喝。
蒋陈民点了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空药瓶来晃了晃,什么声音都没有,他鲜少眼珠蒙上一片茫然的神色,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问:“我还要继续吃药吗?”
吕医生看他一眼,从他手上拿过药瓶,没说要不要,只问他:“你最近还会听到别的声音,或者是看到别的画面吗?”
蒋陈民摇了摇头:“偶尔,”他顿顿,嘴唇轻颤了一下,“我最近一直控制得很好。”
吕医生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幸好你一直在吃药,也算是积极配合治疗,否则……”他停住,没敢继续说。
否则情况恶化,面前这个看着一脸和善的中年男子说不定会干出伤人害己的事。
吕医生不知道是,蒋陈民这类事已经干过不少了。
医生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蒋陈民却确仿佛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突然咧嘴一笑,笑得古怪极了。
“那就请您再给我一些药吧。”蒋陈民说,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
虽位于南方,但临川的冬天甚至要比北方还要冷些。主要是因为临川风大,下起雪来时漫天都是洋洋洒洒的白雪,被风一卷,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劫,弥漫整个都市。
林栖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犹豫片刻,在新买回来的牛皮本子第一页上写下日期。
2018年12月7日。
吕医生让他尝试写日记,以便发现记忆的断层。
林栖一直觉得写日记是件很矫情的事情,他以前从来没写过,心里话写在并不安全的纸上,看着很可笑。
他在日期下方写下第一句话,其实是一串电话号码。
然后他合上了本子,抬头望了眼窗外阴郁的天,白雾茫茫,好像常年不化的冰。
2018年12月7月,从六月开始,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光了。
深冬很快过去,转眼是温暖如春的三月天。其实也没有多温暖,林栖出门的时候还是穿着加绒的卫衣。
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忽然想了什么,脚步不由自主地偏转方向,循着一处去了。
彼时已经是夜晚,时间是十一点。
MG酒吧内,林栖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已经步入高三,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文萱稍微会管着他些了,因此林栖晚回家些,文萱都会打电话过来询问。林栖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通知,没接,一如他第一次站在MG门口看见许多个文萱的未接电话。
一年前,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间,他就在这个酒吧里遇到了那个喊他小朋友的“不良调酒师”,现在回想起来,林栖还是觉得当时的祈照欠揍极了,他巴不得现在马上揍到他,揍一顿,就好了。
两个人打一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如同以前他们在那个僻静的巷子里发狠地打架,打完了,往地上一躺,还能看着晚霞心平气和地聊着天。
但是现在没人跟他打架了,也没人再喊他小朋友,带他去游乐园玩,带他去吃烤肉,带他去做别人从未对他做过的事,还幼稚不已地送他六一礼物。
那礼物捧不到手上,但化在了心里,顺着记忆一路绵延。
祈照说分手两个字时满是坚决,理由也给的不容反驳,林栖脑子空了又空,他沉沉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来,点了一杯伏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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