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芜不是别人,按理说早该习惯了他的表演,该顺水推舟地各取所需,像一对他人眼中令人艳羡的热恋情侣。
然而这一次,某个异样的细节却让他陡然怔住,忘了之后的剧本和台词。
秦殊的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戒指,缀一圈细而圆润的珍珠,不偏不倚地硌在他手心里,有些凉。
“哥,你……”他下意识晃了晃手腕,觉得戒指偏低的温度滑过掌心,大约一路轧过了他的生命线,思绪被这荒谬的念头带偏,说出的话就忘了假饰,直白得反常,“怎么还戴着——这只戒指?”
秦殊似乎愣了一下,抬手扫了一眼才理解他在说什么,平静反问:“不是让我戴么?”
是,也不是——像戒指这样指向明确含义鲜明的东西,当时给他戴上是一时兴起,两厢配合着演一演也就算了,可一转头连林芜自己都忘了,他却还原封不动地戴在手上,就有些越线了。
金毛狐狸怔了几秒,想反驳的话没说出来,鬼使神差换成另一句,那你昨晚面试的时候也戴着吗。
众目睽睽之下,戴着他亲手给套上的戒指——明晃晃的印记,面试那么多不相熟的后辈,还有他。
秦殊就点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林芜有一条无形的界线,线那头多暧昧缠绵的假象他都能配合演出,毫无抵触地融进去,装成个十足爱玩又不计后果的花花公子——但所有假象一旦越过那条线,有意或无意地蔓延进更为认真深情的层级,他就会不知所措起来,应对不能。
就像他能撒娇似的给人戴上自己的戒指宣示主权,却有些应付不了没有一转头就摘下戒指、反而让这场闹剧延续到现在的秦殊。
于是沉默半晌,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回握对方牵着他的手,轻轻摩挲戒圈上排列齐整的珍珠,干巴巴地说:“没什么,这个材质比较特殊,最好别沾水。”
下一秒界线之内就涌进更多陌生的慌乱——秦殊平静地点点头,语气也平常:“嗯,洗澡的时候是摘下来的。”
——甚至不是从头到尾忘了摘,是记得摘下又重新戴上了,像谢幕后的演员没有卸下衣冠道具,明目张胆地告诉他自己还在戏里。
爱情剧,或者扮家家酒的幼稚戏码。
是个万物明朗的晴天,今年桂花开得格外早,一路都是酿了蜜般清甜的味道,同阳光一起将稍显凝滞的气氛修饰得柔软。
林芜垂下视线,听见自己放轻的话语,在心跳声里显得无足轻重:“其实摘了也没事的。”
“摘了你不会跟我闹吗,”秦殊不动声色地逗他,手却收紧几分,“小时候给我编花环,一戴上就不许我摘,碰一碰都要不高兴……”
果然是扮家家酒。
少年嘴唇轻抿,眼底的阴霾一闪而过,又很快掩饰周全,换上比往常更加洋溢又没心没肺的笑,故作轻松:“哥,我都成年了——不喜欢就摘了吧,我不闹。”
不期然对上秦殊的眼睛,他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全是他想的那样。
秦殊就看着他,笑意和煦,藏着月亮少有的阴暗面:“我可没说过不喜欢。”
比他还大两岁的人,又哪里会不知道戒指的含义——不过是明知故犯,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21章 标记(下)
戒圈硌得更紧,像贴在他掌心里被捂热的一小块冰,随时都会化成流淌的液体,然后消失殆尽一般。
林芜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想这个人真好看,偶尔的恶劣也是干净的澄澈的,像优等生指尖夹着的烟,谁都会错以为那是无害的棒棒糖——但秦殊紧紧牵着他的手是真的,眼里的玩味也是真的,真实得让他心情复杂,直觉事态正向某个不可预测的方向转变。
事后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大约是真的慌了神,才会本能地选择夺回主动权,愚蠢又幼稚,踏进了对方的雷池。
“哥,”他维持着不带温度的笑,语气也平常,像随口谈论今天的天气不错,抛出了那个他始终想问、却也始终不敢说出口的问题,“其实我之前就挺好奇的,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不可能喜欢上我,还要答应我假装在一起,演得那么好,比真的男朋友都尽职尽责了。”
是啊,为什么呢。
有车开过,秦殊想和他换个位置,自己走人行道的外侧,又碍于牵手的状态只好作罢,握着他的手把人往里拉了拉,语气温和,滴水不漏:“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三个月而已,陪你闹一闹也无妨。”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太过伤人,从秦殊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假了,倒更像什么刻意为之的警告,暗示他该学会知难而退。
“是吗……”察觉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林芜转开视线,不再煞风景——感情里多数变故无法用语言定义,也不是谁能说了算的,他对秦殊的说辞半信半疑,却也不急于求证,话锋一转,又变回惯常柔软的、撒娇似的语气,摩挲着对方无名指上的戒圈煞有介事道,“那这三个月里都不准摘下来。”
秦殊本来也没打算摘——他留下这枚戒指的心思更单纯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想让小孩子高兴的心思占了八成,便也乐得点头答应下来。
剩下的两成是更为隐晦的私心,与他“为什么答应和林芜交往三个月”的答案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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