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虎盯着他开合的嘴唇:“不住一起?”
“我小时候跟我奶奶住乡下,掏鸟蛋逮泥鳅,野着长到十岁,”张训把两只手垫在后脑勺,仰躺着看天花板,“后来爹妈在城里落户站稳脚跟,工作也都开始步步高升的时候才接我回去。我哥倒是他俩带大的。”
“怎么不带你一起?”陈林虎的注意力终于从张训的侧脸上移开,低声问道。
“他俩忙吧,没空管我。”张训笑了笑,“接我回去之后,我爸发现我在生活习惯、学习和其他方面都达不到他的要求,觉得我是在乡下没受到良好教养,带出门的时候显得没家教。我那会儿就想回我奶奶身边儿,什么爹妈,长到十岁我都没见过几面,压根不想跟他俩生活,所以特别不听话。”
陈林虎多少有点儿听不顺耳:“不是不听话,总得让你适应适应。”
语气略显生硬,但张训听出来其中的不乐意,知道陈林虎是替自己解释,心里有点儿舒服,抬手越过毛绒玩具揉了把陈林虎的刘海儿,遮了遮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是,当时确实是不适应,在我心里父母和哥哥就跟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没差别。”
停顿片刻,张训又说:“我记忆里第一顿打应该是在餐桌上。夹菜的时候,我爸忽然就爆发了。”他在空中比划几下,“家里的规矩是只能夹面前的菜,不能频繁伸筷子夹远处的。我那会儿不知道,还以为菜都随便吃呢。”
陈林虎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嗯”一声。
“后来也有各种原因,有时候是桌面不整齐,要么是洗漱用品摆的太乱,说话有口音也不行,走路姿势也得注意,”张训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再往后就是成绩。我小学是在乡下的学校读的,进了我爸安排的什么双语学校,差点儿以为自己是个文盲,可能那会儿长得也黑不溜秋的不怎么样,一看就土里土气,跟同学也合不来……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我爸工作上也不顺心,回来看见我就来气儿,觉得嘴上说没有打来得快,就这么开始了。”
陈林虎被那句“就这么开始了”说得心惊肉跳。
一个小孩儿来到陌生的环境,还没适应就开始被打着骂着按进一个新的框架里,塞不进去就折断骨头,硬是给搓揉成他爸满意的样子。
“你现在长得是不是跟小时候差很多?”陈林虎说,“不黑也不土。”
张训笑了:“嗯,好歹也得长开点儿吧。”
“不是,”陈林虎也发现自己那句话有点儿不像在夸人,嘴唇动了动,小声道,“你长得很好看。”
也不知道是让小太阳照的还是因为这句话,张训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烫,他真是服了身边这人虎不拉几的劲儿。
“哦,”张训清清嗓子,手胡乱摸了下自己的脸,“是吗。”
“嗯。”陈林虎以为他是问自己,认真回了,“那你之前想坐火车,是找你奶奶?”
张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下巴,努力不去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嗯”上:“是。我当时实在是跟环境格格不入,想回乡下找我奶奶,所以才离家出走,结果你也知道,没成功,逮回去吃了顿教训。”
和上回听到这事儿时候的心情大不相同,陈林虎这会儿再听到,只觉得心脏抽了几下。
“再往后没多久我奶奶没了,我就知道再跑也没地方跑,就不跑了,开始学会从方的变成圆的,”张训说着说着自己觉得有点儿好笑,“越来越规矩,渐渐符合我爸对‘拿得出手的儿子’的定义。”
说到这儿,张训动了动身体:“挨打很难受,但我也确实有变化,变得融入环境,好像是变好了吧。身上挨的打多了疤多了,人就磨平了,才能跟世界友好共处。所以我那时候一直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他声音很轻很淡,在安静的环境里雾气般散开,陈林虎几乎能感受到张训年少时一直萦绕在脑海深处的困惑和茫然。
陈林虎也用很小的声音问:“你恨你爸吗张训?”
“不知道,不愿意深想,可能也想不明白,”张训沉默一会儿,坦诚道,“可能跟你一样,是失望。”
渴望被爱的却无法得到满足,本该是最无偿给予情感的血缘至亲带来的伤害会比他人更沉重,影响也更加深远。
陈林虎本以为如果有人能和他一样,感受到对家庭同样的失望,或许他会有找到同类的欣喜。
但这一刻他内心里却又苦又涩。
陈林虎不想继续这个让张训陷入不痛快的回忆的话题:“真草了,我还以为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想明白这些破事儿呢。”
“人哪有真‘长大’的时候,”张训让他逗乐了,笑起来,“长大是个进行时,一辈子都在长,所以很多事儿可能得到老了才能想明白。”
陈林虎“啧”了声:“够泄气的。”
“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因为想不通这些破事儿,所以给自己找了个能接受的理由,”张训想起来另一茬,开玩笑地说道,“我给我爸的暴揍起名字叫‘爱的教育’。”
陈林虎是真不想看张训笑着说这些事儿,跟让人拧了一下神经似的,抬手想捂张训翘着的嘴角,顿了顿,强忍着收下来:“你胸口跟肩膀上的疤是小时候留的吗?”
“哪儿?”张训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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