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们也都听,”老陈头宝贝一样拿好收音机,拍拍腿站起身,“不跟你扯了,我跟人约了晚上打斗地主,你瞅瞅你这乱的,收拾收拾。”
行李箱敞开,里面的衣服裤子、几本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都散在一旁。
老陈头看了两眼,弯腰捡起一件儿厚毛衣:“你这箱子里怎么什么季节衣服都有,还有这件,你初三那年来这儿过年就穿的这身吧,还穿的上?”
他拿着衣服往陈林虎面前一比划,光袖子就短了一大截。
“童心未泯啊?奶嘴儿咋没带一个?”老陈头直乐,“你就这么收拾行李的?”
陈林虎坐在床上没吱声,捡出两件穿旧了的衬衫搁在旁边,又掏出一瓶花露水,最后在箱底翻出来一罐痱子粉。
看着手里的痱子粉,陈林虎惊讶于林红玉竟然还记得家里有人爱起汗疹,只不过记错了人,陈林虎从来没被汗疹困扰过,他从小到大就挺皮实,不需要爹妈过多操心。
“这都带的什么玩意儿,”老陈头也看出来了点儿不对劲,“谁给你收拾的,当我这儿是劳改农场啊,花露水都得自备。”
“给,”陈林虎把花露水往老陈头手里一塞,“给你当香水。”
“滚蛋。”老陈头往他额头拍了他一巴掌。
陈林虎侧头,没让他碰到额角,巴掌拍在了肩膀头。
“用吧,”陈林虎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收拾行李,“跳广场舞的时候喷,老太太们都喜欢着呢。”
“老太太审美比你好。”老陈头拿着自己的宝贝收音机走出小卧室,站在门口又看了陈林虎一会儿,才开口,“虎子,你得开心啊,你考上大学了啊。”
陈林虎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声。
“明儿别睡懒觉啊,我叫好早餐了,有人送,”老陈头快乐地捧着收音机撂下一句话,“敢赖床我拿电喇叭轰你。”
陈林虎洗完澡躺回床上,才琢磨过来“电喇叭”说的是收音机。
老陈头果然是他家最难琢磨的人。
这一天过得乱七八糟,陈林虎逮扒手时蹭出来的伤口洗澡时泡得肿胀,一抽一抽细细疼起来,他睡不着,拿过笔记本电脑想联网打会儿游戏,开了机才想起来老陈头这儿没扯网线。
头顶的老空调破锣嗓子一样嗡嗡响,温度却降不下来多少,陈林虎烦躁地随便点了一圈儿,下意识搜索周围的WIFI。
跳出来的第一个,名称一行大字:虎哥不洗澡。
陈林虎一个激灵,摸了一把自己刚洗完还滴水的头发。
胡说八道。
“你少胡说八道,”段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直嚷嚷,“哪儿有那么凑巧的事儿!”
张训侧着头用肩膀夹着电话,手上动作不停地泡着咖啡,笑道:“就这么凑巧,我现在楼上跺跺脚,你的小恩公头上就能多出天花板上落下去的墙皮。”
“别,那就缺了德了。”段乔赶紧制止,感慨道,“缘还真他娘的妙不可言啊,你说小恩公跟陈大爷长得各自发展,毫不搭边儿,怎么就是爷孙俩呢?”
张训想了想,陈林虎跟老陈头长得确实不像。
陈林虎是实打实的英俊,老陈头却长得笑眯眯的,还是个圆脸儿。
“长相这事儿谁说得准,”张训的脚腕被毛茸茸的物体蹭来蹭去,低头看一眼,他养的那只吨位可观的橘猫正不耐烦地用球形身体拱他,“挂了,再不给虎哥喂饭它得把我脚啃了。”
电话那头段乔“别别别”了几声,结巴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你跟家里联系过吗?”
张训摸橘猫脑袋的手停了停:“怎么了?”
“那什么,张诚不知道从哪儿搞到我电话了。”段乔有点儿尴尬,但坚决表示听指挥,“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都没说你在这儿,他以为我知道才问我的。这不是问问你怎么个情况吗?”
张训搬过来宝象市也大半年了,段乔从来没过多询问过他逃难一样地来这儿的原因。
俩人是从初中玩儿起的哥们儿,撒尿和泥说不上,但“臭味相投”倒是可以形容一下两人的革命友谊,为着这一点,段乔收留了落难狗张训,没问过他搁哪儿滚得这一身泥。
“他有事儿?”张训从厨房出来,蹲在猫粮桶前给橘猫挖了一勺猫粮,后者小钢蛋一样蹦到饭盆前。
“去年过年你不是没回去吗,”段乔低声道,“知道咱俩玩儿的好,以为你在我这儿,问问你今年回不回去……说你爸说了,只要你肯把毛病改了,家里就还欢迎你。”
张训从桌上捞过打火机,按亮后点上烟,含糊道:“行,我知道了,你别搭理就行,就说不知道我在哪儿。”
“我这人守口如瓶!”段乔打包票,没问“毛病”具体是指什么,只犹豫片刻,“老张,有事儿你只管打招呼,别憋着啊,回头憋个好歹我还得喂屎喂尿的伺候你……少抽根烟,怎么一提你哥你家里就抽烟,那是好玩意儿吗?你看看你这人,多说你两句就不吭声,非暴力不合作是不可取的——”
张训笑着把吸了两口的烟拿下夹在指尖,打断段乔为了缓解他尴尬而进行的无意义小演讲:“改天我再跟你解释怎么回事儿行吗?我今天晚上得赶稿子。”
段乔的絮叨停了,几秒后,斩钉截铁道:“成。”又加了一句,“提前说声,我看看是边吃烧烤说还是边涮羊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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