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说他良善,他却能做出踏平狐胡王庭的决断,披上军甲,踏上那条鲜血和白骨铺就的青云路,他没有半分迟疑。
高悦行正在案上铺开纸笔。
药奴问:“你在做什么?”
高悦行说:“写家信。”
药奴道:“你要把西境的异常传到京中吗?”
高悦行却说:“不,我要告诉皇上和父亲,我和襄王殿下要在药谷过完整个夏天再做其他的打算,好叫他们知道,我们在药谷玩的很好,简直是乐不思蜀。”
药奴觉得高悦行今天怪怪的,语气都透着不阴不阳的意味。
她皱眉问:“你到底怎么了?”
高悦行正研墨,不紧不慢地研出清淡的墨香,她提了笔,顿在半空却不动,一滴墨,说:“只有让所有人都认为他还好好的呆在药谷里,他此去西境才是最安全的。”
李弗襄曾经踏平过狐胡的王城。
他是征战西境最年轻的将军。
也是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心里最尖锐的一根刺。
所以必定会有人盯紧了他的动向。
药奴望着她正提笔写信的样子,很久没说话。
当今皇帝登基二十年,不曾立后,大旭朝的百姓至今未盼到他们母仪天下的国母。
药奴瞧着高悦行一身素衣,站在案前低头写字的模样,忽然间心里很有感触。
高悦行被这种目光盯着,也丝毫不觉得别扭,而是抽空抬眼瞧了瞧她,问了句:“怎么 ?”
药奴道:“我这辈子从未见过像你们这样般配的夫妻,襄王殿下的背后有你,此行可以说是无忧了。”
高悦行受了夸赞,却笑不出来,忧心忡忡道:“他不肯带我,想来是真的不想让我随他涉险,但我留在这里,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毕竟夫君是自己的,算账可以回头再说,但是在外面总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高悦行准备了两封一模一样的家书,都已经用火漆封好了,摆在面前,沉吟着,又拆开来,重新提笔。
两封家书当天便从药谷寄出,一封去往家中,一封去往皇宫。
李弗襄好歹堂堂皇子,他离开药谷之后,一路北上,途径大旭朝的州郡,一城又一城,竟将自己的身份瞒的滴水不漏。高悦行竖起耳朵等着听消息,而此人却像就此从世间消失了一般。
在高悦行的两封家书送至京城的同时。
西北边境的商道上,胡茶海再往西,有一间专门给过往商队供给水源和凉茶的客栈,掌柜的在外面摆上了几个新鲜的瓜。
正当午时,客栈里挤满了讨茶喝的汉字们。
汗骚的味道属实有点难闻,天儿是热起来了,动一动,就一身的黏腻。
有一对儿拎着刀进门的兄弟俩,见着门口的瓜,乐了:“哟,有瓜!”
他们馋着呢,嘴上却不老实:“可是这瓜还不到甜的时候吧,切开一准是生的。”
客栈的掌柜的是个老实的胖叔,遭人奚落了也吭哧吭哧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但是熟来熟往的客人都知道,他有个性格很悍利的老板娘,像一尊杀神似的镇在店里。
瞧热闹的人不嫌事儿大,取笑道:“谁家的走商不懂事,竟敢来闹我们松酿家的店,怕是今天走不出这个门了吧。”
客栈的名字叫松酿。
老板娘的名字也叫松酿。
那一对兄弟显然是生面孔,不懂规矩,但也听说过道上松酿的名号,其中一个不怎么信服,拍着自己结实的胸脯,道:“我堂堂八尺男儿,难道还怕一个娘们不成,你叫那娘们出来,我倒要和她理论理论,谁家的瓜卖五钱银子一斤啊,摆明了是黑店吧。”
两兄弟的音调恨不能扬到天上去,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如他们所愿,楼上的老板娘还真听见了。
铃铛轻轻摇起,一下一下,似乎是在随着谁的脚步声一般,从老旧的木质楼梯上,流淌了下来。
客栈一楼歇脚的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往那阶上望去。
先是鲜红的一片裙角,袅袅娜娜的拖曳在地上,起初还没令人觉得有什么,但当那张面若皎月的脸进入众人的视线中时,几乎所有人都恨不得扑上去替她捧起裙角,舍不得叫她沾着一点灰。
松酿的样貌当真对得起这个名字。
她似乎不屑于和这群臭男人挤在一起,停在台阶上,露了脸就不肯继续往下走了,倚在木栏杆上,道:“黑不黑店的,有什么打紧呢,反正往胡茶海这条道上,只有我这么一家店,别看我这几个歪瓜长得难看,五钱银子不议价,先到先得,等过了晌午之后,凭谁出十倍的银子,我都不肯赏一块瓜皮的。”
那两兄弟从鼻子里呵了一下,还不待回敬些嘲讽的话,只听外面,有人扬声一喊:“老板娘,你有多少瓜我全要了。”
不少人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手笔啊,在吃人的胡茶海里,豁上命奔波这么一遭,不发个百八十万的财,谁舍得享受这等清甜可口的瓜?
其实都指望着最后能得老板娘赏块瓜皮啃啃呢,这下可是没那个想头了。
大伙一致转头,想看看是到底哪位大财主。
客栈门口停着一队车马,都是熟人,大家一看释怀了——“原来是药谷啊,那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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