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迁在廊下停住脚步,问了一句:“听说你刚经历了一场凶险,可有伤着?”
李弗襄说没有,又道:“多谢兄长关怀。”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说:“听闻兄长喜事将近?”
他总是对别家谁要娶亲上心得很。
李弗迁年纪不小了,出宫立府也几年,他的婚事,皇上让他自己选个喜欢的女子,他选了翰林寺编修的妹妹,家底并不富贵殷实,女方出身寒门,父母早逝,兄长是今年榜眼。
皇帝思虑了几天,最终允了。
李弗迁对自己的未婚妻显然是真心喜欢,提到她,脸上展了些笑容,说:“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估摸能赶在明年之前,话说回来,五弟年岁也到了吧。”
李弗襄毫不避讳地回头看了一眼高悦行,说:“我不行,我还得再等等。”
李弗迁瞧见了高悦行。
高悦行也瞧见了他,信王脸上仍旧是遮不住的憔悴,他过于忧思了,高悦行猜不准,是因为婚期将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李弗迁说:“快去吧,父皇等你等得很心焦,你出城了大半天,父皇连口水都咽不下。”
兄弟俩错身而过。
李弗襄刻意停住脚步,等着高悦行慢吞吞地跟上来,说:“我兄长要娶亲了,等到了那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高悦行目不斜视:“你能去,我可不能去,我和那位姑娘,一非家族世交,二非闺阁手帕交,回头送份贺礼便罢算是周全了。”
李弗襄说:“我去求贤娘娘给你们家发请帖。”
高悦行:“我们家不会去的。”
李弗襄:“为何?”
高悦行瞧了他一眼,叹气,他对于政局还是缺了一份敏感。高景身居要位,深受皇帝的倚重,且高氏家风严谨,高景一身清白,最不愿涉及党争。
襄王和信王隐隐已成对垒之势。
若非高悦行和李弗襄自幼便掰扯不清,难舍难分,高景是绝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室的。
到了乾清殿门口,李弗襄没有机会再追问了,皇帝身边的高内侍躬身迎了出来,道:“小殿下可算回来了,陛下正等着呢,吩咐了见您不必通传,您也别急着去见陛下,里头准备了汤泉和几碟清粥小菜,您先沐浴填填肚子,再说别的不迟。”
紧接着,他瞥见了高悦行,一张脸笑得更是和善:“高小姐奔波了一天也甚是辛苦,女儿家毕竟要仔细些,奴才传辇送高小姐去春和宫梳妆罢,公主也正等着您呢。”
高悦行拒了轿辇,她向来善于分寸感的拿捏,在宫人的引领下,到春和宫冲洗梳妆,打理干净自己。
还是女孩最懂女孩。
李兰瑶的妆案上,用匣子装了一朵牡丹绒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栩栩如生,还有金枝明珠点缀。李兰瑶亲手替高悦行簪在发间,双手扶着她的肩,与她在镜中对望,说:“我记得小时候你有这么一只,前些日子我命人打理库房,偶然又寻着这么一只相似的,特意留给你。”
高悦行小时候那只留在了宫里,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她笑了,仰头说:“谢谢。”
李兰瑶道:“我母妃本来想留你用膳来着,但是陛下那边传了话,要接你过去,我这里蒸了些螃蟹,你一并带过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高悦行奇了:“怎么又吃螃蟹?”
李兰瑶说:“父皇的心肝喜欢,母妃便时常送一些过去。”她说这些话,倒是听不出有多大的怨气,高悦行犹记得小的时候,皇帝对那李弗逑的盛宠,不知害得李兰瑶背地里哭过多少回。
高悦行忍不住问:“我离宫的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李兰瑶一笑,说:“很好。我小的时候想不开,也看不清,所以总给自己找不痛快,直到年岁长了些,才意识到父皇对我的疼爱,其实不亚于对他的任何一个儿子。”
她是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儿,是大旭朝唯一的公主。
只是幼是,母亲战战兢兢的固宠,让她一度对皇帝心存误会。
李兰瑶说:“以前,父皇最喜欢和母妃聊天,因为母妃是跟在他身边最久,最通情达理的妃子,后来,我长大了,父皇反倒和我聊得比较多。”
这不难理解。
贤妃再通情达理,也是侍妾出身,未曾读过几本书,心思和眼界都很是局限。
公主则不同。
自幼在柳太傅座下听学,日积月累,自然教得如风清月明一般。
李兰瑶对高悦行说:“皇帝近日准备将你和襄弟的婚事定下了。”
高悦行搁下梳子:“什么?怎这么快?”
李兰瑶一挥手,宫人们都自觉退了出去,李兰瑶道:“襄弟的心总不安,皇上虽然不说,但却一直看在眼里。”
高悦行对镜的眸子沉了下来,微不可闻的叹气:“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李兰瑶温声道:“一个人太有主见,另一个人就会不安,这很正常,你上次离开得那么决然,谁能保证有没有下一次。”
那一年的李弗襄还是孩子。
但是那一年的高悦行,是历劫而归。
李兰瑶:“他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有了那个名正言顺,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无论你走到哪里,他可以追,也可以留,不必再困在京城里,远远的望着,连说句话都是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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