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着急催席烽的是,他要趁热打铁把下半年的预算推下去,从上到下来动员各部门和各家酒店配合,说白了大家都要瞅席烽的支持力度。
老板出面,加把劲;老板表态,再加把劲;老板耳提面命其重要性和急迫性,才能加油似的把马力加足。
以前席烽从不会过问这么多预算的细节,今天是把流程节点上的磕磕绊绊问了个巨细无遗。不是不信任,老唐也能从他的关切中看出来,他是要认真的往前推演,到底下半年的境况将会如何。
深挖到最底层的时候,渐渐有了些促膝谈心的架势。
席烽说:“八年创业,我很少回头看,上个月是我这些年追忆过去最多的一个月。”
少见他也有伤春悲秋的感怀时刻,老唐体察着他的心态,说:“没有人是永动机,八年啊,也到了公司脚步停一停、适当休整休整的时刻。”
“是啊,一直往前冲,掩盖了发展中的短板和缺陷。”席烽清醒地道,“沉疴旧病不少,这两年公司后劲明显乏力,如果不是这场危机,现在… …不会这么狼狈,但也进入了另一个阵痛期。”
“世上哪有完美的公司?精益求精没错,还有个词叫瑕不掩瑜。日本人不是有个概念叫持续改善吗,进步总是螺旋式上升的,只要有这个理念,问题都是一时的状态,意识到有病症的存在就好。”
席烽苦笑:“我意识到了要应对病症的阵痛,可没想到要应对的是一场比翻船更猛烈的灾难啊。”
他微微背过了脸,宽阔的肩膀之下骨骼的线条突起又落下,“只能感慨,轮回这东西客观上确实是一种定律。所有的一帆风顺都是障眼法,让人放松警惕而已,还有山重水复横在前头等着… … ”
他一个向来实用主义的践行者,竟说出这样悲观的言论。
这些话他不适合放在公司里说,也不是为了向老唐输出什么观点,只是相信这种起死回生的孤独感老唐比别人应该感触更深刻。
老唐说:“虽然我不是从公司创业起的老员工,纵观前些年的发展,离不开公司重业务、重运营的核心策略。一片丹心铺在拓展版图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业务起来的快速迅猛。可这两年为什么发展慢了,没有底气了?”
只靠自身累积的增长,爬坡阶段一过,天花板也是显而易见的。
“看看国内做大做强的连锁酒店,我们的规模为什么上不去,我认为重业务没错,资本运作也不能轻视。业务和资本是两条线,相辅相成,我们在资本方面的动作太保守了。”
今年才意识到融资能力这块竟然是白纸一张,资金链要断、使劲挣扎,唯一成功的资本交易— —只有席父人道主义的输血支持!
而投资方面,除了建楼建酒店,同业并购考虑过吗,上下游配套做过吗?更是几近空白。
一提起烽火,都知道公司基本面不差,酒店管理上业内数得上的优良,过去的几年再想复制下去,无论受内力还是外力影响,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老唐走后,席烽一个人在咖啡馆又待了许久。
室内禁止吸烟,他连灌了两杯冰美式,等烟瘾的劲儿过去,在店里打烊之前回了家。
临近半夜,家里除了防盗门关着,其他的房门全部洞开。席烽在书房里找到慕黎黎,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大部分宅在家的时间里,慕黎黎喜欢钻在小房间,不知道鼓捣什么,每每席烽晚归看她的房门下面还透出窄窄一条光影。
书房的空调温度打得不高,待一会儿不觉得,睡在里面的话还是会凉的。
慕黎黎的脑袋枕在一条胳膊上,席烽把压在她手腕下的手机挪开,又把她右脸上沾着的白纸拿开,还好一片干燥,没有口水的痕迹。
半张桌子被她的书稿填满了,席烽不着痕迹的扫过两眼,却被书稿的内容吸引住了。
密密匝匝的数据和文字,隔几行的圈圈点点,签字笔在字里行间写下的小字标注… …是一份关于烽火的研究报告。
第二十五章 你相信天意吗
席烽站到双腿微微发僵,才把报告放下。
看得出文字上的功底,起码和财务部那些充斥着数字和表格的文件相去甚远,真材实料很足。
再看写出这份报告的人,此刻清丽素净的脸被胳膊挤得瘪瘪的,微张着嘴,鼻息悠长,睡得和小猪一样香甜。
她身上穿的睡衣是一件白色的半袖长裙,松软的款式,长发披散在背后更衬得她身量娇小单薄。席烽环视书房想找个毯子或是披肩,任她睡在这里不着凉才怪。
屋里的遥控器不知被她塞哪去了,放东西没个规矩,桌面又凌乱,席烽只用了一秒钟,就放弃了寻找的打算。
卧室里开着一盏落地的台灯,床头梳妆台上放着几本书,估计是她的睡前读物。
席烽把人蹑手蹑脚地抱进来,再瘦小的姑娘也不会身轻如燕,尤其她睡得死,他还要小心地用肩膀拢着她,防止脑袋掉下去。
这事他本不该插手的。所以席烽的动作很轻,弯腰单膝跪上床,却碰到了个难题。
慕黎黎的床头小山似的,东一个枕头,西一个抱枕,还有好几个半人高的玩偶公仔。幼稚不幼稚,多大了还沉迷这些东西。席烽一想起她确实小他足足七岁,心里就是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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