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红英恐惧问:“呆了多久?”
春狗说:“呆了三个月。整天啥也不干,就把我们一群人关在屋子里,给我们上课,教我们咋赚钱。就是骗自己的亲戚朋友加入公司,给公司交钱,介绍人拿提成。介绍的熟人越多,赚的钱就越多。我一看就说完了,谁那么傻,被骗过来,还心甘情愿给你交钱?哪有那么多傻子,真相信这样能赚钱?别找不着下家,还把自己搭进去。”
杨文修说:“那他们是做传销的?”
春狗说:“就是传销。”
他跟罗红英说:“你侄女儿不走正道,跟人做传销,还骗我进去。”
罗红英讶说:“这丫头。她出去打工好几年了啊,也没跟家里联系。想不到在干这个。”
春狗说:“我就生气。我跟她说,你这事就做的太要不得,太缺德了,你骗谁都行,咋能骗你姑父?你以前在我们村小学读书,还在我家吃饭呢!我说我要走,让她给我想办法。她去的早,在里面认识的人多。她听我说,可能也有点过意不去,才答应帮我想办法。”
罗红英说:“那你咋出来的?你交钱了?”
春狗说:“可能不?我辛辛苦苦挣了半年的血汗钱,我能给他?我跑出来的!半夜翻窗子,爬围墙,衣服都没有穿。他们晚上把我们衣服拿走,怕我们逃跑。我管他妈的,光着身子就翻围墙跑了。”
春狗描述他这一路逃命的经历。
冷啊,腊月天,身上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他无路可走。他不敢去车站,因为二丫告诉他,传销集团的人会在车站堵截。之前有好多人想逃跑,都是跑到车站被抓回去了,打死打残的都有。他也不敢去派出所找警察,那些人也会顺着路堵截。有人追杀他。他像一只苍蝇一样到处乱蹿,他跑到路边商店里抢劫了一件大衣,就是他身上穿的那件大衣。他逃命。没有饭吃,他一路偷一路抢。其实他身上有钱,就踩在他的鞋子底下。一叠红票子,但是他不敢外露,怕被人看见。他也不想花钱。他急了眼了,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不如干脆偷吧抢吧。反正有坏人追杀他,警察抓不到坏人,他偷抢,警察自然也抓不到他。警察抓到他更好,正好解救他,捡回一条命。那是他的血汗钱,他要带回家。
他不敢乘车,靠两条腿,一路风餐露宿。白天赶路,晚上睡在荒野,藏在谷垛取暖。他逃离广州,到了东莞,才终于上火车。上车又遇到扒手。那个扒手一直盯着他,用刀子抵着他后背,让他把钱交出来。为了摆脱扒手,他又趁乱逃下了火车。
几经周折。
“火车站真乱啊。”
经济腾飞的中国,正在经历着大变化。
到处都是流动人口,到处都是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大批量的人脱离了户籍所在地,在各大城市流动。火车站、交通枢纽是最拥挤的地方。人们背着大包小包,充满了火车站。小偷、扒手明目张胆地持刀,大庭广众地抢劫。那年头的绿皮火车,窗子是可以打开的,车票永远不够售。很多人不买票,直接攀爬车窗翻进火车。车上旅客脸贴脸,挤的密不透风,列车上大多不查票,因为太拥挤,查票根本挤不进去。
“太吓人了。”
春狗说:“不出去不知道,中国有这么多流动人口。”
春狗见了大世面。
“农村真的待不下了。没人愿意待在农村。原来把农民绑在土地上,不允许打工,说这是资本主义,现在中国搞市场经济,农民可以打工了。大家都去城里挣钱。”
“农村太穷了。”
春狗说:“城里都是大宽马路,高楼大厦。你没在广州中心街上去看,来来去去的全是小汽车、出租车,还有公交车呢!知道啥是公交车吗?人家的公交车又干净又整洁,坐一次一块钱,十分钟就来一趟。特别方便,跟咱们这的小巴客车不一样。咱们这客车它收十块钱二十块钱,一天就只有一趟。要想去县城,就得凌晨四点钟起床收拾,走夜路去搭车。”
“简直两个世界。”
杨鑫好像在听一场奇幻旅行,整个人都沉迷了。
“爸爸,公交车长啥样?”
春狗说:“你以后见到了就知道了。”
罗红英说:“吃这么大苦,你倒是挣到钱了没有?”
春狗说:“挣了一千块,我一分都没乱花。”
他此时终于说起钱了。
春狗脱下鞋子,从鞋垫子底下拿出皱巴巴,臭烘烘的十二张百圆券。整好一千二。
罗红英听他说的吓人,担忧了一场,还以为没钱了,心说只要人活着就好。没想到春狗拿出了一千二。罗红英瞬间心里石头落地,喜笑颜开了。
她笑的合不拢嘴,赶紧拽春狗:“钱别揣在身上,咱们赶紧回去数数,找个地方放起来。”
春狗说:“有啥可数的,就是十二张。”
罗红英说:“回去数数!”
把春狗叫回自己屋里,两口子数钱去了。
杨鑫跑去卧房,看她爸妈数钱。她爸妈竟然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杨鑫在外面拍门:“妈妈,妈妈,我要看!”
里面传出罗红英开心的笑声:“小孩子家看啥看,你妈藏钱你不许看。”
杨鑫说:“我就要看嘛!”
罗红英不开门。
妈妈小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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