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我赢了!”袁四郎霎时激动地喊出了声,冲着对方将手一摊,催道,“金蝉拿来。”
皮帽少年阴沉着脸,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就势反手一拧。
“啊——”袁四郎当即惊痛地叫了出来。
身边小厮忙上前要帮忙,谁知那皮帽少年的伙伴竟一手大力将他推了开,然后二话不说抓住袁四郎的另一只手,将他捏在指间的那条草叶抢了下来。
“骗人骗到你老子头上来了。”皮帽少年抬手便把他插在帽边的像生花给拽下来,狠狠揉皱了丢在地上,“待会要让我查出这叶子上有猫腻,就他娘的把你裤子扒了,再丢到街上去!”
“这也太便宜了吧,”一旁帮忙押人的伙伴笑嘻嘻道,“要我说,该给他们家送个口信,让拿钱来赎人,你这虫子可是糊口的玩意儿呢,就算告到官府也是咱们有理。”
袁四郎被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地吓了个透心凉。
这两个结果无论哪个他都受不起,他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的草叶有问题的,明明他这回是提前把药膏抹在手上的啊!
他忙求饶道:“哥哥,我、我没有骗你,但我晓得我不该把你的蛐蛐儿弄死,我赔你行不?要不,你就把我这只拿去?我家‘霸王’也很厉害的,真的!”
“呸,晚了!”皮帽少年唾了他一口,“你哥哥我丢不起那人。敢来搅摊子,那就等你家拿钱来赔吧,老子里子面子一样不能少!”
袁四郎几时见过这等凶神恶煞的阵仗?他往日里和其他人闹得最厉害也不过就是同蒋修这两回,可蒋修也不会这样整他啊!
他心中越怕,身体就越不受控制地发抖,还没开口,眼泪已开始往下掉。
“我……”袁四郎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就感到裆下一热,接着便湿了裤管。
他突地呆住了。
皮帽少年眉头一皱:“什么骚味儿?”然后目光落在满脸通红的袁四郎身上,恍然嘲笑道,“你尿裤子了?”
袁四郎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亭舍外突然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袁四郎转头一看,竟看见蒋修带着小厮快步走了进来,他心中先是一喜,随即想起身上尴尬,又更感难堪地转开了头。
蒋修上来便冲着正押住袁四郎的皮帽少年一掌推去,口中道:“作甚以大欺小?”
那皮帽少年险被他推了个趔趄,气笑一声,说道:“这小子使诈赢我,弄死了我的蛐蛐儿,还想骗我的赌注,我不该揍他?”
蒋修转头朝袁四郎看去。
后者哭丧着脸道:“我说了我愿意把‘霸王’赔给他,东西我也还没拿着。”
蒋修便又对皮帽少年道:“那他对你道个歉,蛐蛐儿也给你,另外我再帮他出五十文钱算赔礼,成么?这事若闹到家里大人那里去,你们也不一定就能拿到好处。”
皮帽少年与伙伴对视了一眼,几息后,伸了手出来:“行吧,那就饶他一回,不过他以后再不许来我这里搅事。”
袁四郎忙道:“我不来了不来了。”
双方谈妥,事情这才了了。
“蒋大,这次谢谢你了。”袁四郎拉着蒋修上了马车,感动地道,“那五十文钱我回头还你。”说完,又扭捏了几息,红着脸赧然地道,“你帮个忙,今天这事别告诉别人。我那就是刚好尿急,恰好被他给耽搁了……”
蒋修心里想笑,但面上却做出副自己才懒得管这事的样子,故作姿态地道:“看在同窗的份上这么帮你一回就算我够意思了,凭什么还白替你保密?何况你本就是背着我来的,不厚道。”
袁四郎也不傻,听他这样一说,立刻反应了过来,只好忙道:“那我把球杖还你,这你肯答应了吧?”
蒋修停了停,往他两腿间瞥了一眼,忍了唇边偷笑,淡定道:“那便勉为其难吧。”
回到照金巷,蒋修就迫不及待先去敲了沈家的门。
“蒋大郎。”
身后传来了女孩儿的声音,蒋修转过头,正看见沈云如在小女使的陪伴下细步朝他走来。
他便轻点了下头,以示招呼,然后往旁边站开了些,打算把路给对方让出来。
沈云如却没急着往门里走,反而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着停了停,问道:“你病都好了?”
蒋修点头道:“本就是小病,不过家里非要我多休息两日。”
“他们也是关心你。”沈云如道。
“所以我只好顺着他们呗。”蒋修道,“要不是那汤药实在难喝,我还能多躺十天半个月来安慰我爹。”一副很是大方豪气的样子。
沈云如忍不住弯了唇角,也玩笑地道:“你说话也该靠些谱,蒋二丈好不容易才让你丢了药罐子,你若当真再躺那么久,只怕于他不是安慰,而是惊吓了。”
她自觉这话是顺着对方说来调侃,活络气氛的,谁知蒋修一听,神色就没有先前那么好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勉强地牵了下唇角算是回应,然后便转开目光往沈家门内看了眼,似是更着急地在等什么人。
沈云如被他突然这么一冷,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只觉蒋修比他妹妹的性格还要阴晴不定,蒋娇娇尚且还缠着她好过些日子,可蒋修却一直就这般莫名其妙。说他是附和他妹妹故意冷待她吧也不是,他对她的态度每回起初都很正常,但只要当她对他说些好心提醒的话时,他却又一副偏不以为然的样子了。
譬如上次在谢元郎的接风宴上,又譬如此时。
她觉得他有些不识好人心。
她也从未见过这样不知好歹的。
但她又觉得不服气,凭什么明明她是对的,却反而要灰溜溜地逃走?就好像之前在蒋家那次一样。
她这次肯定是不能再露出尴尬了。
于是她便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说道:“我方从姚家那边回来,姚小娘子明年也要进劝淑斋了,她娘亲请了我娘让我这段时间先带带她。”
蒋修不知道她跟自己说这个干嘛,但出于礼貌,还是回应道:“哦,那挺好的。”
沈云如等的就是他开口回应自己,如此她便能顺理成章地反客为主,丢下他不理了。
这样她才没有输。
于是她看也不看蒋修一眼,抬脚便径自从他面前走过,踏入了家中大门。
蒋修看着她突如其来的背影:“?”
他正感莫名,便见到沈约从里头出来了,还恰好和沈云如照了面,姐弟两个错身时打了招呼,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沈约朝蒋修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快步走了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惹着我大姐姐了?”沈约问他道。
蒋修莫名其妙地道:“没说什么啊,正好碰上只打了个招呼而已。”
他心说你大姐姐嘲我以前是药罐子,我都还没生气呢,怎地反倒成了我惹她?
他觉得自己挺冤枉,忍不住说了句:“你大姐姐的脾气也太大了。”
沈约即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这话再说下去恐怕就要伤朋友情分了。蒋修虽没能按捺住情绪,但却也及时地摆出了自觉性,见沈约脸色不悦就打住了没再多说,只笑嘻嘻地伸手从初一那里接过自己的球杖,朝沈约晃了晃,说道:“事情成了,晚上你过来,我给你们讲经过。”
沈约对经过没什么兴趣,说道:“既是意料之中,就不必再详述了。”又道,“你若真拿我当朋友,回头就跟我大姐姐赔个不是,之前去探望你时,那干果子还是她让人给你准备的。”
涉及沈云如的脸面,沈约也没提上次她从蒋家回来被罚抄了经书的事。
蒋修愣了愣。
他原本是没有觉得自己应该要对沈云如道什么歉的。毕竟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她气的是什么?他是当真一头雾水。
哪有人闲的没事干把道歉当好玩的?
但沈约是他的朋友,而且是才帮过他的朋友。
沈云如既是沈约的姐姐,又在他生病时送了探望礼来。于是他在心里权衡一番,最后觉得自己既是男孩子,那吃点亏也就吃点亏吧。
“好吧。”他只能答应了。
第19章 不同
蒋娇娇听说蒋修回来了,便急急地跑了过去找他。
“大哥哥你赢了么?”她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兄长。
和沈约平淡的反应全然不同,蒋娇娇的捧场让蒋修总算迟来地感受到了点胜利的满足感,于是他难以掩饰喜悦地得意道:“那当然。”
蒋娇娇开心地蹦起来。
蒋修豪气道:“回头我给你买面具戴。”
蒋娇娇高兴地点头,又问:“你告诉谢暎了么?”
蒋修摇头。
蒋娇娇就积极地要帮他去说,她哥看她这狗肚子里盛不住二两香油的样子,当即拦住她,提醒道:“你别闹那么大动静,生怕爹娘不晓得啊?”
“我打算待会就叫上他一道去趟姚家,”蒋修道,“还要和姚大郎道个谢。”
蒋娇娇觉得姚家自己也能去,便道:“那我顺便去和之之玩儿。”
她这话正好提醒了蒋修,于是蒋修道:“行,那你顺便帮我跟姚小娘子说下,请她帮忙探探沈小娘子喜欢什么。”
蒋娇娇一听,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要做什么?”她狐疑又不悦地盯着她哥。
蒋修没那么多敏感心思,直直地便道:“先前我去沈家的时候正好撞上她从姚家回去,也不知怎地得罪了她,我向她赔个礼。”
蒋娇娇听着就更不高兴了:“她凭什么生你的气?你还要去哄她,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她么?”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是叫你去让姚小娘子帮我打听么?”蒋修深觉此乃两全其美之法,“又不用你去找她说话。”
蒋娇娇觉得她哥简直是在跟自己作对,气道:“……她惹我生气也没见向我赔礼呢!你怎么巴巴上赶着?!”
蒋修抬手捏住妹妹的小圆脸蛋,逗笑道:“一码归一码,你有本事就去让人家跟你赔礼,少拿我的事与你搅和。”
蒋娇娇愤愤扒开了他的手。
“行了别闹了,”蒋修道,“人家帮了我一回,你别计较那么多。”又诱惑她道,“你帮我传个话,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出门去瓦舍玩儿。”
蒋娇娇霎时有些心动:“什么时候?”
“等你再大一点。”蒋修一边接了初一递过来的蟋蟀罐,一边随口说着,“那样不容易走丢。”
蒋娇娇注意到他手里的蛐蛐儿,问道:“你还要去跟人斗蛐蛐儿么?”她不免觉得有点担心,“你别去了,我觉得这个不好玩,我不想你再生病了。”
蒋修看着她,微笑了笑,说道:“以后再不斗了,我打算把它放生。”
“行不行全看虫,还是给喂了药的。”蒋修幽幽说道,“没意思。”
当天晚上,蒋修便叫上谢暎一起去了姚家,除了向知情各方都通报一下事情结果之外,也正式对姚大郎表示了感谢,蒋修还打算趁后天学里放假的时候请对方吃顿饭,并叫上巷子里其他小伙伴作陪。
蒋娇娇则在和姚之如聊天的过程中,也忍不住兴奋地把这个“秘密”和小姐妹分享了。
姚之如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震惊。
照金巷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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