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云华一中的奶茶店依然开着门, 不过学校放假了，人流量也就少了很多，店里大半都是空位。
    “老板娘, 两杯奶茶常温不加糖。”清亮的少年音打断了柜台前追剧的老板娘。
    “好嘞——”客人进来了，老板娘麻利起身，抬头看见眼前的少男少女, 不觉得有些眼熟。片刻之后才想起来，这不是她店之前的常客嘛！尤其是少年旁边的漂亮小姑娘，那么出众的样貌整个云华镇可找不到几个。
    店里客人少，老板娘很快就把奶茶打包好了。
    “好久没看见你咧, 以后常来啊！”
    听到老板娘的话语, 女孩笑了，长长的羽睫就像翩飞的蝴蝶翅膀, 扑闪扑闪惹人怜。
    “去外边上高中了，没想到阿姨还记得我。”
    想忘记都难, 小姑娘笑起来连她都觉得可爱，何况那些男孩子，难怪追求者众多。老板娘忍不住又看了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在一中附近开店好多年了, 小姑娘来她店里, 身旁的少年们她都见过好几个了。
    离开小店, 沿着一中旁边的街道慢慢往回走, 向初才把拎着的奶茶递给苏瓷。
    “向初你变了，奶茶都不加糖了！”小姑娘伸手接过, 撅起了嘴巴, 明显不太情愿喝了。
    熟悉的语气像初晨的风吹走了向初心中的无措, 少年无声笑了。
    她还是没怎么变。
    笑着笑着淡淡的苦涩便涌了上来,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其实不能吃甜的。向初张张嘴，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苏瓷奇怪地看了一眼沉默的男生，大约是猜到了什么。不过她并没有点破，而是聊起了日常。
    “向初，最近过得好吗？”
    好吗？向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中考过后，苏瓷离开了云华镇，而他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学校，举家也搬往市区了。曾经铭记于心的情感，暗自期待的青涩未来都消散在了风里，像断弦的的琴，所有乐章戛然而止。
    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再也没有交集的可能了，高中的生活平淡如水，向初很少想起苏瓷，不想便能假装遗忘。
    可后来某天无意听到家中长辈闲聊镇里琐闻，谈起苏瓷时，他才知道那些他从来不知道的事。
    比如她的病，比如她的家……
    “那孩子其实挺可怜的，不过还是有福气的……”
    还说了什么，向初记不清了，那一刻被压抑的汹涌情感几乎淹没了他，像个木头桩子般，他愣愣待在原地许久。
    如果能再见她一面……哪怕一面也好。
    抱着这个念头，冥冥之中，假期他随父母回到了云华镇，然后他就真的见了苏瓷。
    苏瓷没有在意少年的沉默，她抱着奶茶喝了一口，像冬日里贪吃的小松鼠，眼睛如湖水一般清透莹亮。
    “市高中要求应该比较严格吧？我哥哥也在那里。”
    “瓷瓷，对不起。”望着女孩笑盈盈的小脸，向初嗫了嗫嘴唇，最终还是颤抖着说出了埋藏心底的话语。为曾经的自己道歉，喜欢她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她，被“拒绝”后还一度相信那些不好的传闻。
    很抱歉，违背了当初要“坚定不移喜欢她”的诺言，他的喜欢终归是太浅了。
    “为什么要道歉？”苏瓷停下了脚步，看着身旁眼眶有些红的高大男生，语气顿了顿。
    “如果是因为当初的事，那么应该道歉的是我。”
    苏瓷的表情很诚恳，原本都是她的错，是她骗了他们，与向初或者云华镇其他少年们都无关。
    如果问苏瓷喜欢是什么？或者说爱真正是什么？她觉得自己肯定答不出来，这个在小孩子眼中都显得无比弱智的问题。
    不是装，而是她真的并不明白。她短暂的人生里，只收过唯二两份，想再多也没有了。很少体验这种感觉，她不会爱别人，所以贪心希望别人爱她。
    去骗去抢最后都化为了乌有，知道根源都出在自己身上，她不会怪任何人。
    少年颤着唇，没有说话。
    “那我们就相互道歉，相互原谅啦！”苏瓷扬起唇角，努力踮起脚尖拍了拍男生的肩旁。
    风吹着树梢，也吹起了女孩垂落的发丝。她长大了一点，眉眼弯弯的模样却和当年他在操场树荫下第一次见她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向初，到此为止了。”被她祸害了一回，以后就不要再惦念她了，最好快点忘了她。苏瓷的口吻轻快天真，话语却有着不动声色的残忍。
    向初的脸色白了白，知道苏瓷话语里的意思，不过他原本的心愿就是见到她，把迟来的道歉说出口。
    “好，那你以后要、要过得开心。”静默片刻，少年艰难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是她希望的话。
    “你的祝福真的好土！”苏瓷被男生的话逗笑了，笑声溢了出来，把原本莫名伤感的氛围冲散了不少。
    “好了，我要回去了，我哥哥还在书店等我。”苏瓷指了指街对面的书店，林岱刚才已经发消息过来了。
    “嗯，瓷瓷，再见。”这次轮到他说再见了。
    向初朝女孩用力挥挥手，头一次那么希望一个人可以过得平安幸福。如果可以，他希望把他所有的幸运都给苏瓷。
    愿她余生都可以远离病痛，活在快乐之中。
    狭窄的道路，入目是参差不齐的楼房，霍凌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可是他却无暇顾及。
    车快速地行驶着，他的一颗心此时充满了焦急。
    清晨三哥在电话里说，他妹的体检报告出来，结果不乐观。听说小姑娘回云华镇了，他难以放心，让霍凌昀跟着过去。
    什么叫不乐观？听到这话霍凌昀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一直都清楚苏瓷的身体不好，可是之前的治疗进展明明都很顺利，没有出现过什么岔子，怎么会如此突然？
    想起三哥严肃的口吻，霍凌昀不得不相信。这般想着，他恨不得立马见到他妹了，只有看到人，他才能稍稍安心。
    此时的苏家小院，温馨又静谧，处处透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阳光暖融融透进了小客厅，陈淑兰坐在沙发上继续织着未完成的毛衣，毛线颜色是淡淡的蓝，边织还边往苏瓷身上比划了一下。
    她的手很巧，各种勾花栩栩如生。
    苏瓷靠在外婆身边，手里玩着毛茸茸的丝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外婆你有想过离开云华镇吗？”
    “离开？”陈淑兰看了眼外孙女，手中的动作依然继续着没有停下来。
    “对啊，来上京。”苏瓷托着小脸，仰头看向外婆，眼神里有着期待。
    “不了，人生地不熟的，我和你外婆也住不惯。”苏杭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听见外孙女的话，他知道瓷瓷的意思。可是他们人老了，不中用，不能拖累了她。
    “你们是在……等舅舅吗？”顿了顿，苏瓷直接问了出来。
    室内霎时一片寂静，陈淑兰愣了片刻，心里叹了一口气，才拿起毛衣针，手指疼爱地点点外孙女的额头。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个小滑头！”
    苏杭也是默默无言，想起大儿子，也是叹气。他和老妻这辈子总共就得了两个孩子，一个畜生不如，一个从小丢失，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如果舅舅找来了呢，你们会跟着他生活吗？”苏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老夫妻俩，眼里的透着疑惑。
    “囡囡今天怎么了？”陈淑兰手里一顿，有些奇怪外孙女今天怎么会想起问这些。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有点好奇而已。想听听外婆的答案，或许以后可以让霍家帮忙找呢？”
    帮忙找？不说陈淑兰连苏杭都心里一动。不过随即想想，都多少年了，所有痕迹恐怕都灰飞烟灭了，何况还要麻烦霍家，这对囡囡不好。
    他们怕这样，霍家会对外孙女产生不好的印象。
    “找来了，我和你外公也不会跟着他生活的。”陈淑兰回答道。
    “为什么？”
    “原本就对不起他，不能去拖累他了。”说起丢失的儿子，陈淑兰心里也不好受。也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真要如囡囡说的那样幸运，她和老苏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只是她没这脸也不想去拖累他，成为儿子的负担了。他能认他们，过年过节来看看他们，陈淑兰就很满足了。
    人在世上，不能奢求太多。
    “外婆放心，舅舅他应该也很想你们的。”苏瓷抱了抱陈淑兰，小脸埋在她的胳膊上。
    “借你吉言！”陈淑兰笑了笑，抚了抚外孙女的长发。
    苏瓷垂下长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看外公外婆的意思，想来应该是愿意离开云华镇，愿意和舅舅一起生活的，只是怕打扰麻烦对方。
    这样就可以了。
    相信舅舅知道了，到时候也会说服他们的。
    苏瓷杏眼弯了弯，如水的笑意漫过。
    这样一来，她便不用再担心猜测书中的结局了，外公外婆的晚年应该会很安详吧。
    当云华镇家家户户的厨房都冒着人间烟火气时，霍凌昀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巷口处立着的小小院落，不大却透着精巧，能看出主人很用心在维护它，透过围墙还能看到院角的桂花树。巷前的大块空地上，不少老人坐在老榕树下闲聊，看见霍凌昀都不由惊得交头接耳起来。
    纷纷议论是谁家的富贵亲戚，少年通身的派头和气度一看就是大城市有钱人家的孩子。
    霍凌昀看着周遭的环境，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他接受的认知天差地别，陌生到他难以想象。
    他的妹妹，在过去十多年的岁月里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垂下眼角，霍凌昀站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端端正正敲响了苏家的大门。接到电话，他只来得及和他爸打了声招呼，就匆忙赶了过来，什么也没带上。
    现在想起才有些懊恼，第一次见妹妹的外公外婆，他怎么能空手上门呢？
    听到敲门声，陈淑兰还有些奇怪。左邻右舍大都知根知底，熟悉惯了，谁来了都是在院子外喊一声的。
    正儿八经的敲门声别说还真有点少见。
    陈淑兰伸手擦了擦围裙，关上手龙头，往外走去。
    “来了！”
    打开大门，只见一个俊俏漂亮的少年，穿着黑色夹克，身量修长。见门开了，少年站直了身体，笑容紧张的同时还含着微微的不好意思。
    “外婆好！”
    “……”
    她没听错吧？她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大外孙？陈淑兰直接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