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父亲快去世的时候,已经病得脱了形却还是拉着她的手,说:以后爸爸不在,你要好好过。她那时与许晓安姐弟的争斗已经趋于白热化了,但在父亲面前却仍然保持着表面客气。
许晓安牵着儿子站在她身边,以帕掩面低低哀泣。易俊玮,她的弟弟不过六岁大。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也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觊觎的令人巨额财富的主人。他的母亲,他的舅舅正以他为筹码,对如日中天的易氏虎视眈眈。
易素知道父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幼子。这是他的老来子,他一直视其为珍宝。出于对许氏姐弟的防备,她一直无法喜欢上这个弟弟。倘若借着易俊玮这张牌,许氏姐弟的势力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得到迅速扩张。她也不至于每日疲于奔命,处处小心应付。
她其实是有些恨他的。
但那天易仲棠病危时,一直在母舅弗照下与她保持着距离的易俊玮忽然拉住她的手,问:“姐姐,爸爸是不是病得很厉害?”
易俊玮有十分漂亮的五官,眼眸清亮而干净。他肉乎乎的小手手心满是汗水,粘粘地印在她掌心。她低头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手腕上的脉搏忽地跳动几下。
这本该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可是她甚至无法给予他一个真心的拥抱。
易仲棠去世后许晓安动作频频,她显得比许慎行还要急不可待。可笑的是她的手腕远不如许慎行,连着几次被她还以颜色,险些下不了台。许晓安的伎俩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她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而那个男人却是鲜少与她正面交锋,偶有几次被她抓到短处正欲大力挞伐的时候他总能虚晃一枪,最后全身而退。越是这样,她便越是穷追不舍。太过心急焦虑的后果是一脚踩进他早设好的陷井,她转眼间便失去了两个得力的副手。
她气急败坏地找他理论,可没料到易俊玮会在他的办公室。易俊玮端坐在他膝上正玩电脑玩得不亦乐乎,见她进来便嚷嚷道:“姐姐姐姐,快过来看我打怪兽。”
或许是因为易俊玮的眉眼间依稀有着父亲的影子,她竟然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易俊玮打完一局后很得意地向她炫耀,“姐姐,我拿的金币比舅舅还多。我好厉害吧。”她刻意忽略他的灼灼目光,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唤来秘书带易俊玮去用餐,支开这颗小电灯泡后他便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俊玮还是个孩子,你现在向他示好未免太早。”他将她往角落逼抵,“与其陪他玩上整年游戏讨他欢心,不如向我说句软话有用。”
她绝不相信他会凭白放过已经到嘴边的猎物,他不过是要为他的胜利锦上添花。她咬紧双唇,一言不发。他却是越发地嚣张,唇凑在她耳边暧昧地低语道:“你知道我最想听什么。”她忍无可忍地将文件摔在他脸上,落荒而逃的时候听到他发出一连串嘲弄的笑声。
她从来没赢过他,从来没有。
她逃离的时候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却没想到还是留下后患。这是他的幸运,亦是她的不幸。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这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次日范卡办好出院手续后便送她回家。
被撬坏的门已经修好,范卡试了两下,说:“我看还是换一扇吧,手把都松了。”又四下巡了几趟,摇头:“家徒四壁,简直只能用‘惨’字来形容。”她倒了杯水给他,说:“连水都是隔夜的,‘惨’字也不够用了。”
范卡一个劲地摇头,说:“你一人住这儿不成。不成!”他双手叉腰作领导状,“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我又不是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她沉吟片刻,说,“你想帮我的话,借钱给我是最实在的了。”
范卡嘻嘻一笑,“钱不是问题。”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起来我还欠你一笔钱呢。”
她惊讶地看着他。
“你大概是不记得了。你以前给我置了好几身衣服,值不少钱呢。”他咂舌,“一件衬衫就七八千块,我老怕一个用力把它撑破。穿了那一次后就没再动,一直当宝贝贡在衣橱里呢。”
她愣了一下便记起来,那次是她第一次正式带他回去见易仲棠。为了他能给父亲留下个好印象,特意抽出半天时候为他置装。
除了那个男人,她也只为他买过衣服。区别在于那个男人对她的精挑细选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有时甚至仅仅是看一眼。而他却是牢牢记在心里,念念不忘。
“衣服就是拿来穿的,没有什么舍不舍得。”她说,“价格是一码事,本身价值又是一回事。一件衣服而已,你总该让它物尽其用。”
“话是这么说,可那么贵的衣服穿身上总觉得不舒服。要是不小心扯了勾了,我心都要碎了。”他边说边取出钱包,“我身上现金不多,这点你先拿着,等会儿我再去取点。”
她正欲接过,他却忽地收回手。
她诧异地看着他。
范卡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只是笑容里掺了些涩意,“素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她出乎意料的冷静:“已经三个多月了,不能再拖。”她平静地看着他,“我不能留下它。”
范卡张了张嘴,又闭上。他脸上浮起鲜有的困惑神色,几番犹豫后终于问道:“你真的决定了?”见她点头仍不死心,“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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