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璃正在思忖两不得罪的对策时,就听小宫女进来通报,说郑菲凌身侧的大丫鬟婇瑕,入宫求见。
钟璃记得,郑菲凌还有十来日,就要生产了,见她的丫鬟求见,钟璃连忙让她进来了。
谁料,婇瑕一进门,就抖着腿,跪了下来,哭道:“娘娘,求娘娘救救我们姑娘吧!”
她显然哭了一路,眼睛红得厉害,钟璃连忙道:“她怎么了?你赶紧说重点!”
婇瑕没敢耽误,哽咽道:“姑娘摔了一跤,产期提前了,她胎位有些不正,情况十分凶险,奴婢恳求娘娘开恩,为我们姑娘选个合适的太医和稳婆。”
宫里有最好的稳婆,以往专门为各位娘娘接生,裴邢虽遣散了宫妃,接生嬷嬷却留了下来。
钟璃闻言,心中一紧,她对安涟道:“你亲自往太医院跑一趟,将妇科圣手秦太医寻来,别寻来了,直接带着他去李府。”
“秋月,你去喊接生嬷嬷,也将人直接带往李府,告诉嬷嬷,务必让她们尽心,若是大人孩子都平安,我这儿重重有赏。”
秋月应了一声,赶忙跑了出去。
婇瑕感激万分,一连磕了三个头,“谢皇后娘娘,您乐善好施,菩萨心肠,上天定会保佑您。”
刚刚李徵也想入宫面圣,求皇上开恩,请太医为她诊治,想到自家姑娘与皇后娘娘交好,皇后又温柔敦厚、平易近人,婇瑕才自告奋勇跑了过来,毕竟,她心中清楚,有姑爷陪着,姑娘应该能好受些。
来到宫门外时,她才有些紧张,唯恐皇后娘娘不见她,直到此刻,她才稍微松口气,腿一软,险些瘫那儿。
钟璃让宫女将她扶了起来,这才问道:“她好端端的,怎会摔倒?”
她不问还好,一问,婇瑕的眼眶更红了,“都怪奴婢等人,没看好姑娘,才让贱婢推了她一把。”
钟璃没料到,其中竟还有阴谋,秀眉微微蹙了起来,“谁推的?为何推她?”
婇瑕道:“她原本是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唤小彩,主子有孕时,给婇真开了脸,身边伺候的少了一个,姑爷怕她身边人手不够,就让小彩调了过来,她已在主子跟前伺候了几个月,主子看她是二爷房中的人,对她还算重用,谁料,她竟包藏祸心,主子已命人将她绑了起来,奴婢过来时,大夫人正在审问。”
她口中的大夫人是李徵的母亲,李府的当家主母。
钟璃没再多问,“你赶紧回去守着点,若还有我能帮的上的地方,你尽管过来。”
婇瑕又跪下谢了恩,这才匆匆离开,她走到一半时,却又见皇后娘娘身侧的宫女追了出来,小宫女跑得气喘吁吁的,道:“这是皇后娘娘,让奴婢取的千年灵芝,关键时候能够救命,婇瑕姑娘一并拿回去吧。”
这么贵重的灵芝,婇瑕自然明白其价值,她眼眶又红了,也没敢推辞,朝坤宁宫的方向又重重磕了三个头,才接住宫女手中的灵芝。
灵芝入手后,她只觉得手中犹如千斤重,她没敢耽误,赶忙回了李府。
钟璃多少有些担忧郑菲凌,她摔了一跤,又胎位不正,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她也没心再想旁的,干脆去了书房,将祈福的经文取了出来,一笔一划抄了起来。
郑氏和李洺倩也得知了她难产的消息,郑菲凌的父母都在金陵,根本没法赶来,郑氏和李洺倩得知消息后,都赶往了李府,她们过来时,婇瑕恰好回来。
见她既带回了章太医,竟还带回了宫里最好的两位稳婆以及一颗千年灵芝。李徵心中松口气,赶忙让两位嬷嬷进了产房,至于章太医则是备不时之需。
钟璃足足抄了一整日的经书,临近傍晚时,她命秋月出宫看了看郑菲凌,她依然待在产房内。
秋月回来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秋月道:“奴婢回来时,嬷嬷在帮郑姑娘进行推拿,说要试着给她调整胎位,还需要时间。”
调整胎位并不容易,若提前个十几天,肯定好调整,可如今她摔了一跤,羊水已破,留给她和孩子的时间,根本不多,只是想想,钟璃就觉得凶险。
她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继续抄写祈福的经文,晚上裴邢归来时,才得知,她一直泡在书房内,清楚她什么性子,裴邢也没好劝她。
她抄写经文时,他也没闲着,将剩下那一部分奏折也搬到了书房,陪了陪她。
钟璃一口气写了一大半,临近尾声时,手和腰都有些酸,她站起来活动时,才注意到他竟然也一直没去休息。
夜色已深,不知不觉已临近子时,钟璃走到了他跟前,低声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先去休息吧。”
裴邢揉了一下眉心,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已抄完?”
钟璃道:“还有一个多时辰,皇上先去休息吧。”
裴邢却道:“你也先睡会儿,精神了再抄。”
钟璃睡不着,她仅有李洺倩和郑菲凌这两个好友,难得性情相投,一想到她生死不知,她心中就慌慌的,“我抄完再睡吧,皇上先去休息。”
裴邢也没再劝,“那就赶紧抄,等会儿一起睡。”
钟璃心中暖暖的,也没再多说旁的,用心抄写去了,她足足抄写了大半宿。
抄写完时,才发现裴邢已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男人长长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透着一丝疲倦。
钟璃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皇上,去歇息吧。”
裴邢并未睡着,只是眼睛有些发酸,才闭目养神片刻,闻言,舒展了一下筋骨,起身站了起来,“抄好了?”
“嗯。”
钟璃本以为,按照他往常的性子,他许是会吃味,会不悦,谁料他什么都没说,牵着她回了寝室,直接将她按到了榻上,“歇息吧。”
钟璃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天已大亮,秋月进来伺候时,脸上挂着笑。
她这才得知,秋月一早又往李府走了一趟,大约辰时,郑菲凌平安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钟璃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秋月道:“婇瑕说,昨晚郑姑娘的情形着实有些凶险,还好胎位只是有一点不正,在两位嬷嬷的帮助下,缓慢调整了过来,她疼得晕厥了两次,多亏其中一位嬷嬷懂医术,会施针,加上有千年灵芝吊着一口气,她才平安产下一子。”
钟璃笑道:“平安就好,两位嬷嬷累了这么久,让她们赶紧歇息吧,你让人赏给她们十匹布并十两银子,一人再赏一套头面。”
秋月应了一声,笑道:“李公子也赏了她们不少东西,他还说,等郑姑娘做完月子,他带郑姑娘亲自过来谢恩。”
钟璃笑道:“人平安就好。你去挑选一对金手镯,再选一个长命锁,给宝宝送去。”
孩子出生,她身为郑菲凌的好友,理应给宝宝送见面礼。
秋月应了下来,“需要奴婢打听一下,郑姑娘被推的事吗?也不知谁这么丧心病狂,竟害一个孕妇。”
按理说,一个丫鬟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秋月这是怀疑,她背后有人。
钟璃道:“不必打听,你将东西送去就好。”
郑菲凌险些一尸两命,不管是李徵,还是李徵的父母,肯定都会严查此事,想必饶不了那丫鬟。所谓家丑不外扬,想必他们也不想让外人知晓这事,钟璃也不适合主动干涉,当然,若是郑菲凌想请她帮忙则是另一说。
秋月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下去,她很快便到了李府。
郑菲凌早已累得昏睡了过去,得知她过来时,是李徵的母亲,亲自接待的秋月,李徵的母亲同样出身名门,不然也不会嫁给李阁老的嫡长子。
得知皇后娘娘让人送来贺礼后,她赶忙谢了恩,对着秋月,又再三向钟璃道谢,“多亏皇后娘娘,菲凌和她腹中的孩子才能转危为安,皇后娘娘这份恩情,我们整个李府都会铭记在心,日后但凡有娘娘用得着的地方,我们万死不辞。”
李徵也已再三道过谢,秋月笑道:“李夫人不必这般客气,他们母子能平安,皇后娘娘也着实松口气。”
将秋月送走后,李徵的母亲才对身侧的丫鬟道:“大少爷呢?”
“大少爷看完孩子,去审问那贱婢去了,平日看着挺老实一个丫鬟,这次真真是猪肉蒙了心,胆敢谋害大少爷的子嗣。”
李母已经审问了一遍,那丫鬟只说,在郑菲凌身侧伺候时,曾被刁难过,她心中憋闷,才一时糊涂,险些酿下大错。
李徵并不信这个说辞,毕竟郑菲凌待人一向宽厚,这丫鬟却道她表里不一,心思歹毒,分明是有意败坏郑菲凌的名声,他便亲自去审了一下。
李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好在他们母子平安。”
坤宁宫,钟璃仍在思忖选妃一事。
历史上,仅有一位皇帝从始至终只有皇后一人,每次大臣上书请求皇帝建立后宫时,他都搁置不问,他顶了多少压力,大概唯有他自己清楚。
其实这件事,根本没有钟璃选择的余地,她是一国之母,哪怕心中并不乐意,她也只能劝,除非她想背负骂名。
她需要权衡的是如何劝,才能让裴邢既了解到她的不易,又别真的去选妃。
晚上,钟璃沐浴过后,又拿出了那件海棠色锦裙,这件裙子,是裴邢送给她的,天气恰好热了起来,现在穿正合适,钟璃穿上锦裙后,就坐在了梳妆台前,秋月拿梳篦,给她梳了梳头发。
钟璃的一头秀发乌黑发亮,如瀑布般垂在身后,无需梳就很顺,秋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感慨道:“娘娘的头发真真是如绸缎一般。”
钟璃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闻言只道:“头发生得再好,也有变白的一日。”
秋月吐了吐舌,俏皮道:“娘娘就算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一定是大晋最美的老太太。”
钟璃不由失笑摇头,“都成了老太太,还有什么美不美的?成了,这里无需你伺候了,下去歇息着吧。”
秋月谢了恩,就退了下去。
裴邢忙到亥时三刻才归来,他归来时,瞧见的便是少女一袭红衣,立在窗前翘首以盼的模样。
她肌肤雪白,每次穿海棠色时,美得都犹如花仙。
他只觉怦然心动,他驻足多看了她一眼,才朝少女走过去,“怎么在这里候着?在等朕?”
钟璃颔首,略显责备道:“皇上怎地又忙到这么晚?得仔细身子才行,你瞧,眼下已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裴邢近来确实睡眠不足,繁忙是其一,瞧见她后,又忍不住与之亲热,睡眠时间才又缩短许多。
她说完伸出纤纤玉指,指了一下他的眼睛。
少女的手白皙修长,指他时,露出一小截儿雪白的皓腕,裴邢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反应过来时,竟是低头一口咬住了她的食指。
手指被男人柔软温润的唇所包裹,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指尖传至心口,钟璃眼睫不受控制地一颤,她欲要缩回手,却没能缩回来。
男人轻轻叼着她的手指,咬了一下,才放开。
手指上不止有他的牙印,还有他的口水,钟璃有些难为情,伸手就在他衣袖上抹了抹。
少女瓷白的小脸,离他很近,低头擦口水的模样,莫名让人心尖软软的,裴邢不由将她拥入了怀中,低声道:“擦什么?吃都吃过,现在又嫌弃了?”
钟璃脸颊上闪过一丝潮红,“谁吃了?”
她自然不承认,说完就推开了他,拿帕子又擦了擦,裴邢跟着她走进了室内,路过镜子旁时,还瞄了一眼自己的黑眼圈,并未瞧出什么区别,才放心。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竟怕她嫌黑眼圈太丑。
钟璃擦完手,才主动上前,帮他宽了宽衣,他今日没穿龙袍,一袭绛紫色衣袍,格外衬他的气质,钟璃解开他的外袍,挂在衣架上后,才道:“妾身为皇上泡泡脚吧。”
裴邢很享受她的服侍,闻言颔首,随即坐在了榻上,等着她服侍,钟璃亲自打了盆温水,放在了他身前,她欲要去帮他脱鞋袜时,裴邢才有些别扭,“我自己来。”
他说着就自己蹬掉了那双黑缎地薄底镶鞋,罗袜也随手扯了下来,自己将一双脚放在了水中。
见钟璃打算弯腰为他洗时,他更不自在了,伸手一勾,将人扯到了腿上,“罢了,你这双手还是别做这等粗活了,我自个泡就行。”
钟璃看了一眼,发现不影响他泡脚后,就乖乖坐在了他腿上,十分温顺地将脸颊埋入了他怀中,裴邢一颗心都要软了,“怎么这么乖?”
不止今日,最近她都格外顺从,裴邢只觉通体舒畅,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儿,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丝。
被他这么一问,钟璃才有些心虚,她清了清喉咙,才道:“舅舅昨日入了宫,几位大臣一同寻到了他,想让妾身劝你立妃。”
裴邢自然知道钟隐入宫的事,结合着上朝时,大臣们的反应,他已然猜了出来。
他没料到少女会直接说出来,他垂眸淡淡扫了她一眼,“所以?你要来劝朕?”
他本以为少女会说许多冠冕堂皇的话,谁料,她却摇了摇头,闷闷搂住了他的腰,“身为皇后,妾身确实该劝您,您乃一国储君,膝下无子,本该广纳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裴邢很想回她一句,皇家的开枝散叶关他屁事,清楚少女还有后话,他才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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