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仔怏怏不服,尚未平稳下来的呼吸带了些许愤懑,凭着这点儿不服气,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转变成了诚恳和认真。
“……我帮你捡。”他说。
仿佛听到楼上好大一声的嘲笑。
因为少女亦转过了头,惊诧骇怪地循着声源望去。
窗门仍大敞着,却是早已不见了人。
黄烟心中怫郁,只以为又是少年人的把戏,在戏弄小女生们,可她现在又不是什么小女生——
回过头来时眉头紧锁,那些子警惕重新爬上她的眼睛。
“不用。”黄烟的声音变得冷呛,垂下眼睑擦拭着手中的上弦月簪,又觉出自己的冷淡,于心不忍,“谢谢你。”说罢,她深呼吸一口气,连满地的钱币也不要了,回到破椅子旁放置包包的地方。
毫不掩饰地敌意和防备,在逐步击退彷仔的自信心。
“诶,不是啦。”彷仔不免沮丧着,但仍是快步来到她身边,“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在楼上见到你……”
见她突然呆在原地不动,彷仔跟着怔愣了一瞬,心中登时升腾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周围都在下雨,只有那把破木椅子仿佛被画地为牢似的,圈在其中,而上方,正风里雨里吊挂着一把雨伞。
两条晾衣杆子固定横在二楼两面的窗台,一把十六骨的复古素色直杆伞立在杆子其中,没有固定死,仍随着风向在空中轻轻摇晃。
彷仔一怔,这不是,呃,他方才用过的雨伞么?
“你们……”黄烟犹疑地偏头,看向身旁伫立的小哥。
“他……”
“哦,他是我哥。”彷仔正不知道聊什么打开话匣子,正好她抛出了话题,忙不迭道,“我们刚才一起在楼上看到你跳舞,妹妹,你跳舞真的好厉害。”
他这一番发言,任是个人都能听得出真诚。
是好厉害,不是好看。
黄烟仔细对每一字、每一句推敲过后,刚拉上来的心理防线又慢慢降下,脸上不再那么硬绷绷地板着脸,表情变得舒缓,似乎还对他笑了笑,眼眸灵动地从他身上,仰脖转到伞柄处。那里挂钩着一个硬质卡片,看上去是一个品牌的标签,白色的长方形,四角中的一角打了圆孔,穿了一根吊牌线,吊挂在空中,随风雨飘摇不定。
“谢谢你,可以,帮我取一下吗?”黄烟将刮下来的一绺发丝勾到耳畔之后,仰脖的姿势不变,视线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晃荡的硬质卡片,“这个标签。”她抬手指了一下。
“哦,哦好。”彷仔立即应下。
仰头目测距离。
心下暗道不好,他也不够高。
他哥真会碍他事儿……!
好在四处掂量之后,计从心中起。
将缺角的椅子挨在墙边的阶梯上,站到椅子之上。
黄烟抱着包,站到屋檐之下避雨。
巷子里凉风习习,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所幸今日穿了黑色裙子,不会因此走光,但惨在这是一条吊带裙子,裸.露在外的肩背冷飕飕的,打了好几个冷颤。不幸中的大幸是,裙摆是由多层的布料堆起来的,尽管湿透了亦不会变得皱巴巴,贴在肌肤上。
好不容易够到标签,彷仔回头见她双手抱臂含胸驼背的,脸色不复方才的白里透红,嘴唇微微发白,不由地心生怜爱。
他递去标签,又仰头:“哥?”
没人理会。
“哥,帮帮忙。”
黄烟拿到标签,正想要走,但没找到机会礼貌地道别。
恍然间,似乎闻到了烟的气味。
“拿件外套。”
这时,彷仔又说。
说话方向的角度,是面向她的头上方。
她仰着脖子,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面常年不见天日,潮湿发霉的天花板。
当然什么都没有。
当然只有天花板。
黄烟不知自己在干嘛,也许是冻傻了。
她两手摩挲着手臂,试图用还算温热的手心摩擦出一点余热。
这雨下的实在是大,噼里又啪啦的。
雨点在曲折悠长地巷子里回响。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说,哪儿来的外套。”
那语气轻柔,音色清亮,糅合了疲惫、倦怠、波澜不惊又平静调笑的情绪,以及被伏雨修饰过后的凉意。
这情绪复杂的声音,以一种骤不及防的冲向,直冲她耳膜,直勾她心底。
黄烟陡然僵住,连摩挲手臂的动作亦跟着放缓。
“就你那件啊,你挂在架子上,我看到了。”彷仔全然没意识到屋檐之下,少女一瞬间的春心萌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哥。
“我给你重新买一件新的,更好看的。”
彷仔的手扒在屋檐边,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配合他一双楚楚可怜的狗狗眼,做了个口型:求你咯,这会儿刮大风又下雨,温度才十几呢,舍得看小姑娘冻得发抖吗?
屋里,电视机正播放着广告,插播一条朗朗上口的歌。
叶衎趴在窗沿边,把玩着手指尖的烟,雨如玻璃弹珠一样砸在雨伞上,又回弹,不免溅了几滴在他手上。
见他拿不到大有会恨上自己的架势,叶衎叹了口气。
行吧。
烟送入口中,唇齿咬着,手一伸,扫开窗帘,将藏在帘子后落地架的外套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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