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考考他,你既然对他如此推崇,老夫也想看看他到底书读的如何?”
“也好。”
两人说罢便又回到了厅堂,赵平安仍旧在下首端正的坐着,心中虽是惴惴,却仍是强作镇定。
老帝师并未解释他与钱智说了哪些内容,只是将要考验他的这件事说明了一番,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在这一点,来的时候赵平安就已经做好了受考验的准备,只不过中间有喇嘛的掺和,所以并未按照他心里想的进程来罢了!
只听老帝师开口:“听闻你熟读四书五经,今日不考你默背,也无需你做文章,只随性而来。”
只听赵平安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
在他看来,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并不重要,他想要的是干实事、有想法、有独立思维能力的人,一味死读书并不能长久,起码在朝堂是如此。
老帝师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慢条斯理,字如珠玑的:“老夫想问,你如何看待历史?”
问及这个问题,赵平安微微皱眉,紧接着便垂下了头,老帝师也不急,给他时间去思考如何做答,也不催促他。
整个厅堂极是肃穆。
论史,这是个千古不变的话题,不只是赵平安在思考要怎么说,就连他身后跟着的钱智也跟着思虑了起来。
事实上,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答,无论是将现有的史料背诵也好,概括也好,论其功绩也好,都算是答得上来,但难就难在如何才能答出新意。
对于眼前的这位帝师,赵平安不敢轻视,也不知自己应该说出什么样的答案才能够叫他满意,但他觉得,既然是帝师,要求肯定会比旁人要高,绝不仅仅是把如今的历史梳理出来就能够过得去的。
而在他思索的过程中,钱智心里已有了答案,端看赵平安会怎么答。
能够跟在陛下跟前,他绝不仅仅是一个随从、普通的跟班儿,他从前在翰林院做事,后来又在陛下跟前做了侍讲,蒙圣上看中,觉得他做事机灵,不死板,便服侍其左右。
在赵平安跟前,或许钱智只是伺候李爷端茶倒水,但这只是因为李爷是圣上,为陛下讲书与为陛下端茶倒水又有何异?所以连带着圣上收的徒弟也都不一般了起来。
钱智可以在陛下和赵平安面前低头,甚至在帝师跟前也可以低头,但在旁人面前……
陛下眼前的红人,哪个会是一般的人物?
而此时,赵平安的答案也得了出来。
只听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在小子看来,胜者立言,负者族灭,历史二字,首先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老帝师点点头:“不错!”
就在他身后,钱智也觉得他这句说的没问题,每一个朝代都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一笔却是囊括了整个朝代的兴衰,自然也伴随着战争。
既是胜利者的墓铭志,也是失败者的断头台……
讴歌胜者,贬低败者,如是而已,由胜利者书写,的确不错。
但这还不算完,既是说了,只一句话怕是不够,只听赵平安接着道:“若是笼统地去说,其实用一首诗也能够概括。”
就在赵平安说第一句的时候,两人便为之触动,听他说用一首诗也能够概括,便更加震惊,漫漫史书,用一首诗便能概括,也不知到底是他真有这个自信,还是太过自负。
而下一刻,只听赵平安默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作为《三国》的开头诗,这首《临江仙》被后世是如何推崇可想而知,尤其是在论史诗上更是卓绝。
放在此时,再合适不过。
当最后一句“都付笑谈中”落地,在场的人皆是顿了,赵平安从前只觉得“地上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这话不免有些夸张,但放在此时却是极合适的。
许久……
老帝师睁开了那双老眸,慢慢开口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一字不言史,却句句都是在说史,好好好。”
帝师抬起头,用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的盯着他,目光所至之处皆如光炬,只听他再次开口,郑重的问道:“赵平安,这诗可是你作的?”
赵平安抬头看老帝师,想回他不是,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去说,他若答不是,老帝师必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届时他又该如何作答?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是”
想着先过眼前这关,他终究还是认了。
说是这么说,赵平安也在心里默默的与杨慎致歉,回去之后定与他燃上几柱香、奉上好几盘元宝蜡烛……
他心里驳杂得很,殊不知老帝师心里更是乱的如麻。
不是这诗不好,而是太好了,说句不好听的,这诗连他也做不出来,实在是惭愧,惭愧。
原本他只是想着考验一番,差不多应付过去也就是了,结果呢!赵平安的确是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但这惊喜太过,竟让老帝师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否教得动他。
他看了一眼钱智,示意他过来,又与赵平安交代了一声,便带着钱智又去了后头的偏房说悄悄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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