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记 作者:云之风华
夏家二房,史氏,翰林之女,廖氏,翰林之女。两家翰林和夏家联姻,也只是维持了史家,廖家,平稳的状态,和温家这样处在激进的家庭,是不一样的。
有乔氏这座大山压着,大房最好的人脉资源,轮不到夏语澹使用。至于二房,夏语澹不是不想去奉承二房,可是,二房的心胸,天天把女子的贤惠大度挂在嘴边,连乔氏的台子都要拆,自家的孩子都中不了进士,能帮扶一个隔了房的侄女婿?
所以,夏语澹只能在外面绕弯了。
赵翊歆更加愤懑,这回还为夏语澹愤懑道:“既然如此,他的大小登科,是他自己的事,是好是坏,无你无关,你就别为他白效力了。”
夏语澹不能把内心的隐秘,告诉他,只能看着秋风飒飒,道:“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曾经孤悬在夏家,和温家倒是近邻,近邻四年,此情日夜不忘。还有一句,至亲不如挚友,至亲,从老祖宗下来,有血缘关系的,都是亲人。挚友,子期一死,伯牙断琴。我和他,没有男女的情状,也有朋友之谊……”
说到这里,夏语澹收起伤感,调侃的笑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当哥们儿,不比当女人更好吗?他已经走了九十步,还差十步,我能帮的,自然要尽力帮一帮的,可惜我是男子,不能走出去,不然,我早出去了,也不用看你刚才,鄙夷的目光!”
最后五个字太重了,赵翊歆急忙辩解道:“我没有鄙夷你的意思,是你说的话,做的事,让人浮想联翩……”
那么倒贴上去!赵翊歆及时刹住嘴。
夏语澹打蛇随棍上,道:“是我不该,是我让人误会了,是我该的。那‘说来话长’,我也已经一句句的说清楚了,你以后看着办吧。”
夏语澹不能再一味的厚着脸皮,强一个见过第一面的师兄了。厚着脸皮说了一车话,极限了。若非之前看着他人不错,会照顾别人家的弟弟,能听进去别人的建议,做事说话,还有股子跳脱,不受俗礼拘束的自由之气,夏语澹也不会顶着招人鄙夷的目光,那么推心置腹。
没有办法了,既有所谋,就要承担风险。夏语澹又怕自作聪明,只能做个坦白状。
“沈大郎,六姑娘,可以吃饭了。”这时孙老伯摆好了饭菜。
两人同桌分餐,鲫鱼豆腐奶白汤,黄花菜草菇炒蛋,蒜苗炒肉,清炒冬瓜,三菜一汤,一副三寸碗碟,一个六寸冒着热气的饭桶,孙老伯招呼过一声,便退了。前面的伙计也在等着吃饭。
管你在家如何使奴唤婢,拜了仇九州的门,奴婢都留在门外,别在店里充少爷小姐。学画时,磨要自己研,纸要自己裁,笔要自己洗,吃饭时,饭也要自己添。
夏语澹和赵翊歆站在饭桌边。赵翊歆不动,夏语澹也不动,夏语澹是让着他先盛饭的意思,他是师兄嘛。
赵翊歆觉得夏语澹太没有眼力劲了,下巴一抬。
夏语澹懂了,连忙狗腿似的,拿过他的碗,替他盛了满满一碗饭,把筷子擦一擦,殷勤的顺着他的手搁在碟子边上。
赵翊歆坐下动筷了,夏语澹才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坐下吃饭,保持着和赵翊歆一致的吃饭速度。
一碗饭吃完,不用赵翊歆再扬下巴,夏语澹就拿过他的碗,再添满满一碗,然后,自己添了半碗,保持着和赵翊歆一致的吃饭速度。
半碗饭吃完,夏语澹起来添饭,又先给赵翊歆添一碗,她添半碗。
个人的三菜一汤,都吃掉八|九分。
吃完了饭,赵翊歆大爷儿似的,站起来就去画室了。
其实,夏语澹也可以那么走了,饭桌由孙老伯收拾。只是基于前世吃完就立即收拾的习惯,夏语澹看不得碗盘就这样狼藉的放在饭桌上,少不得贤惠一点,把剩菜倒一处,碗筷叠起来抬去厨房,擦一遍桌子,才算完事。
赵翊歆人在画室,迟迟不见夏语澹跟着进来,其实,他自觉‘迟迟’等了很久,夏语澹做事麻利,只有几分钟而已。赵翊歆以为夏语澹走了,又从画室出来,看见夏语澹在擦桌子,赶紧躲在门后看她。
夏语澹擦了桌子就走了,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向画室去走,赵翊歆两步一窜,端正的坐在了画室里。
夏语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大方的道:“我姓夏,字语澹。”
赵翊歆也不拿乔,写下了‘沈子申’,只写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你们不说夏语澹消极过日子了吧。
☆、第九十章 情起
天色昏暗,渐明的白光从窗户里透过来,随着太阳升起,白光渐变成软金色。
赵翊歆打了个哈欠,光裸着身子,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
值夜的冯扑在赵翊歆打哈欠时,就一个无声的鲤鱼打挺,起床伺候着。
先给迷迷糊糊的赵翊歆披了一件烘暖的大袄,接着跪在床榻边,把一个青瓷夜壶送到赵翊歆的被窝里,听完了哗哗一阵响声,再把夜壶取出来,拧了热帕子给赵翊歆擦手。
撒完了尿,赵翊歆清醒了,甩掉大袄,正经把中衣中裤穿上,伸出一只手。
冯扑意外于赵翊歆这么急切,连忙把四更时分传进来的一打纸交在赵翊歆的手上,支开窗子。
那一张张纸,从夏语澹还在娘胎里,记载到她十三岁。有繁有简,夏语澹在京城的头尾几年,详细一点,夏语澹在和庆府的几年,半天不够查的,简单一点。
赵翊歆一目十行,虽然一目十行,字里行间的意思,他也理解了,记着了,看一张纸,揉一张纸,扔下床。
冯扑捡一个纸团,捡一个纸团,投在炭炉里。
“高恩侯的女儿,还算她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不配。”赵翊歆任性的说了,说完又自己赌自己的气。要是承认了夏语澹连那个小举人都配不上,好像是在骂自己?自己连小举人都不如?
夏语澹和温神念没男女之间的情状,赵翊歆是满意的,可因为夏语澹自知配不上温神念,而无法产生男女之间的情状,这个感觉怎么怎么说不对呢。赵翊歆回想和夏语澹的对话,怎么有种感觉,在夏语澹心里,自己连个小举人都比不上?这个感觉太不对了!
赵翊歆的感觉是对的,在夏语澹心里,结识多年,被宝押的温神念,当然是匆匆见过两次面的赵翊歆不能比的。
赵翊歆揉了一下脸,冯扑递上一块热巾子。这几年,伺候的赵翊歆最舒心的,冯扑认第二,没人,王喜也认不了第一。一个人,一溜溜的,能把赵翊歆吃喝拉撒睡,全部伺候过来。这不,从赵翊歆醒来开始,他手脚就没有停过,赵翊歆要什么他做什么,还能举重若轻,忙得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赵翊歆接了热巾子捂着脸,道:“锦绣坊里的绣品,下个月我自己去取。”没夏语澹提醒,赵翊歆还真不会再去锦绣坊,去年他就把这件事情交给冯扑记着了。
赵翊歆交代的事,不管多久的之前交代的,冯扑都记在心里,给赵翊歆换了一块热巾子道:“锦绣坊走了大运了,能让爷两次,贵脚踏贱地。”
换了三次热巾子,赵翊歆的脸才算洗好,冯扑拿过一盒羊油面脂,赵翊歆严肃着脸道:“爷还要用这玩意儿?”
十三岁的赵翊歆,容貌俊美,肤滑入缎,在夏语澹心里的评价‘貌若好女’,就是长得好看到,女生男相,比女人还漂亮,其实,赵翊歆自己也觉得,他长得不够刚毅,不够爷们儿,他也不想想,十三岁的男孩子,能爷们儿而到哪里去。他不想长成这样,不过,他祖父一再对他说,他外祖母,他生父,少时都是这个样子了,漂亮到男女莫辩,之后,会好的!
“爷不用这玩意儿。”冯扑舔着脸笑道:“可是秋冬风干,爷好歹用一点,爷的脸尊贵,要是被风吹皴,倒是我们伺候的人,不会伺候,让爷损了仪容。”
赵翊歆闭着眼睛微抬起脸,冯扑以最快的速度,勾出一块,给赵翊歆涂了一层薄薄的,只有保湿的润肤作用,没有任何香味面脂。
“先生,新收的小师妹,要抬举一个江东来的小举人,你说要不要帮着抬一抬轿子呢?”
冯扑已经知道了,那位‘小师妹’比殿下还大两个月,是高恩侯府的六姑娘,笑着接话道:“爷什么身份,想递话的人,连门都摸不到。抬举不抬举的,还不是爷一句话的事。爷觉得,这六姑娘可意儿,就说个字,爷觉得,这六姑娘没意儿,就别搭理。”
“可意儿?”赵翊歆也品味着,却没好气的道:“可人家和他是挚友,子期一死,伯牙断琴。伯牙和子期,是挚友吗?只是挚友吗?我怎么没有那么好的挚友,挚友没了,最喜欢的琴都不谈了?”
赵翊歆明显在纠缠,冯扑不敢不接话,又不得不接话,还怕接错了话,道:“小的从小挨了刀子,这种问题,小的一辈子也不会懂了。伯牙和子期,活着还是死了?若活着,爷传他们来问一问,一问便知。”
赵翊歆笑道:“若他们活着,我不会传来问吗?”
赵翊歆转喜了,冯扑才试探着道:“若爷不喜欢那个小举人,看着碍眼,把他远远的打发出去就好了,凭他有多大的能耐,也抵不过爷看着顺眼。”
赵翊歆冷哼道:“都远远的在千里之遥的南边了,还日夜惦记着……”赵翊歆的脑袋转了一个弯,道:“嘿,爷让那个人,大小齐登科,给他个进士,再给他个,如花似玉的河东狮,看她还怎么惦记。”
情窦初开而未觉的赵翊歆,天生霸道的性子,想要什么东西,就要把那个东西,都抢过来。赵翊歆想要夏语澹的注意,就要把夏语澹所有的注意全抢过来,一点的不给那个小举人留着,伯牙和子期,管他们是挚友,还是别的什么关系,都得拆了。
赵翊歆定下了主意,才正式起床了,穿好了外衣,吃了早饭,出门回宫了。
赵翊歆对夏语澹说,自己是‘沈子申’,也不算骗她。赵翊歆确实给自己办了一张‘沈子申’的户籍,出宫在外,都用‘沈子申’的名字,还用这个户籍,花了四千两,在藤萝胡同买了一小小栋,独院平房,赵翊歆昨晚就在藤萝胡同睡的,本来想和傅昵峥住这里的,可惜那个小没良心的,闹着要回雄州。
夏语澹永远不会知道,她差一点,好心办了坏事。
五天,夏语澹全扑在了答应赵翊歆的那幅画上,要让驴拉磨,要给驴吃饱,夏语澹要给赵翊歆画张好画,还要过了先生那道关。在忐忑中,仇九州倒是答应了代为转交。
去年的场景,夏语澹正面对着赵翊歆,真正看在眼里的,只有赵翊歆,傅昵峥只闻其声。现在重作此画,夏语澹挣脱出那个视线,三百六十度角,观看了整个场景,调了一个四十五度角来画。
画里,少年背着一个小人,小人背着一个包袱。
赵翊歆笔直的身子,大半张脸,好似背过傅昵峥无数次,表情自然,右手解着右腰侧布带的借口,左手向后背,托着傅昵峥的屁股,防止布带松开的时候,他从背上掉起来,傅昵峥小半张脸,贴在赵翊歆的肩膀上,一只手捂在怀里,一只手抓了他的包袱。
夏语澹所画的,不是视线里看到的,但夏语澹画出来的,比视线里看到的,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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