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他抱着维也纳,进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根小猫吃的火腿肠,然后坐在路边台阶的一盏路灯下面,红着眼睛茫然地看着来往的车辆。
他没地方可以去了。
父母没了,师兄没了,最后才知道裴应声根本不爱他,连家也没了。
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把头埋进了维也纳软和的绒毛里面,眼泪打湿它的绒毛,维也纳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转过圆乎乎的脑袋,舔他的眼角。
谁能想到有一天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热量来源是维也纳这只不过巴掌大的猫呢。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吓得怀里的猫‘喵’了一声。
“小遇,你怎么突然要找工作?”
赵一究把他发的那个朋友圈翻来覆去地看,想了半宿还是想不通,江安遇虽然一向身上没多少钱,可远远没有达到要靠兼职来养活自己的地步。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江安遇一抹眼泪,秦墨出事的消息被秦家封锁了,所以赵一究应该还不知道。江安遇也不打算告诉他,赵一究虽然害怕秦墨,可是也会像他一样难过。
“家里,生病。”江安遇紧紧咬着唇侧的软肉,不让赵一究察觉出自己的情绪,“还,有一,点钱。”
他说,“找工作,赚钱,看病。”
“那你等等,我舅舅的餐厅要找一个会弹钢琴的,”赵一究大概明白了,江安遇的性格一向单纯,不多要别人的,也不白拿别人的,“他给的价钱很高,你要是不介意...”
“不,介意!”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有了一件喜事,他眼角的泪花也透着晶亮,“我弹琴,好厉,害!”
似乎太兴奋了,他又觉得有些害羞,于是擦干眼泪,小声说,“你知,道的。”
赵一究当然知道,江安遇天之骄子,不仅是秦墨的骄傲,也是他们整个音乐系的骄傲。
“我,会做,好的。”江安遇很怕他舅舅会拒绝,于是又小声说。
那头的江安遇的声音沙哑的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久到赵一究也想不起来是多久,他的声音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赵一究默默攥紧手机,突然心酸的很,没来由地他想起那句话。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忍不住回想大一刚认识江安遇那会儿,他被老师挂了课,没办法只能在表白墙上找一个学长辅导,阴差阳错地加错了微信。那头江安遇听了他的遭遇,点点头,说‘你,来,图书,馆’。
语气很怪,但他能听得出诚恳和认真。
后来他才知道,江安遇十几岁的时候,就不会说话了。他又问你父母没有带你去看过这个毛病吗,江安遇沉默了好久,才用手语告诉他。
‘我,是孤儿’。
有一次他问江安遇那时候是不是很难过,他点头又摇头,摇头那时候,他嘴角微微抿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强装镇定。
‘还有,小叔,他疼,我。’
大概他小叔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也对他是真的好,好到可以弥补父母的空缺。
听筒那头实在是太寂静了,连赵一究也忍不住心疼他,他也才二十二岁。
“我舅舅听过你的名字,我妈妈经常在他面前提起你的!”赵一究鼓励他,“他也说你很厉害!你放心,你小叔的病肯定能治好的,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对不对?”
赵一究忍不住想,要是秦墨当初肯让江安遇去接商演,他早就不是这个身价了,可江安遇天生就该坐在维也纳的□□里,享受万人敬佩的目光,去做一个当之无愧的大钢琴家。
他现在却违背了秦墨的意愿,让江安遇去餐厅弹琴...实在是太对不起江安遇的天分,也委屈了江安遇自己。
“小遇,”赵一究紧抿着唇,“你要不找找秦教授吧,秦老师这个人也只是看着冷冰冰,但他心其实还是好的,这次期末考他都大发慈悲让我过呢,他肯定会帮你的!”
“或者我让我爸给你找最好的医院?”
提起秦墨,江安遇紧紧攥着衣角,透亮的眼睛里缓缓又聚起一层水汽,难过的不知道要往哪里看,可来往都是疾奔而过的车辆,哪一辆都不是秦墨的迈巴赫。
于是他忍不住开始想,师兄遇到车祸那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是‘小遇被欺负了’还是‘被货车撞得太疼了’。
可是不管哪一个,都让江安遇心疼,心口撕裂一般的疼。
他突然觉得活着好累,除了给师兄治病,他没有理由可以坚持下去了。
可是赵一究的关心来的太及时,让他心里的矫情在恍惚间消散了个干净。
“谢谢,一究。”
他说的很认真,也是第一次开口,叫赵一究的名字。
那头的赵一究沉默片刻,突然酸了鼻子,甚至不敢和江安遇在电话里道别,就这么匆匆挂断电话,然后给他发了餐厅的位置,说他在那里等他。
等江安遇过来的时候,刚好是餐厅人最多的时候。
赵舅舅显然对江安遇的到来很高兴,甚至说他可以不用面试,直接上岗,“听说小遇在学校很照顾我这侄子,实在是辛苦你了。”
江安遇摇摇头,他的生活里几乎没有接触过陌生人,难免有些紧张。
重新坐在钢琴凳子上的时候,他指尖竟然有些颤抖。赵一究坐在台下的餐桌上,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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