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大爷给他跪下了。罗家楠一惊,反应过味来急吼吼的嚷道:“嘛呀你!多大岁数了跪我!起来起来!可别给我折寿了您呐!”
“……我没……没跪……我就是腿……腿软了……”
康大爷瘫地上跟个铁秤砣似的,往起提溜又跟抽了骨头似的,没辙,罗家楠和吕袁桥只好一边一个,一起给他从地上架起,费劲巴拉的摁回到椅子上。
跟窗外看热闹的唐喆学和岳林都被眼前这一幕给逗笑了,岳林边笑边问:“副队,你碰上过跪你的么?”
唐喆学笑着摇摇头:“我审的基本都是铐椅子上的,跪不下来,不过通常情况下,手头没有能捏死人的证据,咱组长不往审讯室里提人,进审讯室之前该腿软的都软完了。”
“是啊,我感觉罗副队的审讯风格和咱组的不太一样,有时候没多少证据他也敢往审讯室里塞人。”
“得看是什么样的嫌犯,好诈的和不好诈的,他分的出来。”
“有什么讲究么?”
“这个不好说,主要还是凭经验吧。”
岳林听了,笑容逐渐消失。经验,就恨这俩字,他缺的就是经验,还没人帮他总结!然而俗话说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抱怨领导没用,只能说自己悟性低。
这时候屋里那位康大爷已经开始抹眼泪了,吭吭哧哧的交待了自己的问题——
给老支书家修农家院的时候,他是木工,张鸣天是泥瓦工。木工的活儿一般和泥瓦工同时进行,本来合作的还算顺畅,但突然有一天,张鸣天说他支的那个爬百香果的架子歪了,底下上乘凉座的尺寸不对,要他拆了那个架子重新搭。他面上不承认,私下里量了量尺寸,果然不对,赖徒弟手潮弄错了。可重搭他就得包工包料,本来乡里乡亲的,给老支书干活就挣不多少钱,重来一次他还得赔钱。加上上大梁时候的那档子事儿,他思来想去,就去找了老支书的小儿子康军庥,恶人先告状,说张鸣天偷料,让他把他开了。建农家乐的钱是康军庥出的,主意都是他拿,一听说张鸣天偷料,登时火儿不打一处来,给张鸣天叫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刚流浪到这里的时候,张鸣天被村子里的大孩子们欺负过,却是因着无人撑腰,不敢反抗。但彼时的他不再是那个胳膊腿细瘦,面对侮辱和质疑毫无反击之力的少年了,他长得比康军庥高,还比他壮,被骂急了当场狠推了对方一把。这康军庥也不是个怂人,打小打架打的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主,如何肯吃亏,登时就撸胳膊挽袖子和张鸣天扭打在了一起。康大爷上去拉架,可这俩人都比他有劲儿,怎么也拽不开。他想去喊人来帮忙,结果没迈出两步就听身后“啊”的一声惨叫,回身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腿一软,咕咚瘫坐在地——张鸣天的安全帽破了个大洞,血流满面,而打红了眼的康军庥,还在一下接一下的用他的手提式刨花刀往对方的头上砸去。
等他回过神来,上去拼死拼活的给康军庥拽开,张鸣天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他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丁点儿气儿都没有,险些当场眼一黑背过气去。闹出人命了,他不懂法,完全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共犯,会不会被杀头,只能等着康军庥拿主意。
康军庥在外闯荡多年,也算经历过些风浪的人,从极端的愤怒中冷静下来,开始想办法藏匿尸体。思来想去,就说把尸体扔到那个废弃的石屋里,一来那地方离木栈道近,人来人往,山里的野兽不往那去,二来通往石屋的路已经断了,也不会有人过去,往那一放,神不知鬼不觉。
康大爷当时已经六神无主,康军庥说怎么干,他就怎么干了。找了块防水布把尸体一裹,藏到堆木料的库房里,再把地面血迹冲洗干净,等到了晚上,俩人合伙给尸体搬进了石屋之中。第二天对外宣称张鸣天偷料被发现,撂挑子不干走人了。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没有亲人的惦记,没有朋友的陪伴,活着独行于世,死后亦无人挂记。五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张鸣天的尸体就在那间无人造访的石屋中腐烂消逝,最终只剩下一副皮肉被鼠蚁啃食殆尽的骨架。
“我没想害死他,真的没有,都是三子干的,我没上手打他,一下都没有……”康大爷痛哭流涕,声泪俱下的,“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们别抓我去坐牢行不行啊……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眼瞧着他又要往下跪,罗家楠赶紧探身推住他的肩,同时朝吕袁桥偏了下头。吕袁桥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出屋去打电话,向陈飞汇报情况并请示抓捕康军庥的行动。罗家楠喊人进屋看着康大爷,出屋抽烟瞧见唐喆学他们还在,秉承不用白不用的心态,朝人俩一挑眉:“待会抓人,一起去啊。”
“好耶好耶!”
岳林举手欢呼,突然感觉被唐喆学瞪了一眼,忙把手放下。
唐喆学客气道:“我们就不去了,楠哥,等把康军庥提回去,给我们组留半天功夫。”
“嗯?”罗家楠眉头一皱,“你们审他干嘛?”
“我怀疑他可能就是当年对张鸣天实施过侵害的人,现在张鸣天已经死了,黄骏和边泽坤的案子,只能是通过他的供述来进行合理推测了。”
唐喆学的语气透着些许的无奈。张鸣天的死斩断了探寻事实真相的途径,只能是根据康军庥的供词进行缜密的分析与推测。这份结案报告注定难以还原一切,但不管发生过什么,总会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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