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步行街行至海滨大道,深呼吸,海洋的气息沁入鼻腔,疲劳感瞬间舒缓。沿着人行道走了一刻钟,他伸手拦下辆空驶的出租,坐进副驾报出目的地。
“这么晚了才下班啊?”出租司机大多爱聊天,他们有的是素材,堪称流动的情报站。不管车上搭的是什么身份职业年龄的客人,不出三句总能找到共同话题。
“嗯,加班来着。”
以前除非必要,否则林冬不怎么接出租司机的话茬,如果是打车回局里,他基本会在离单位至少一站地远的位置下车。这是他的习惯,不愿让陌生人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不然总会被问七问八,还有人当着他的面骂警察来着。
有的人张嘴闭嘴说他们天天就知道收黑钱,对老百姓的诉求爱答不理,执法不利,尸位素餐。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无良的媒体,为了吸引眼球博流量,断章取义无所不用其极。搞得本应该是为人民服务的他们,莫名成了老百姓的对立面,一举一动都动辄被上亿双眼睛盯着,有点风吹草动就全网挨骂。
当然,必须承认,确实有那种害群之马,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说穿着这身制服就绝对是个毫无瑕疵的人了。自侦办悬案以来,经他们查证牵扯出的渎职、包庇、受贿等罪的执法人员中不乏功勋卓著的老警员,而遇到这种情况,他在惋惜之余却又不得不严格按照制度追责,尽管也许只是一个很小的错误,但法条之下没有仁慈。干这个就不能怕得罪人,连姜彬都说,他干悬案干的快和反贪局抢饭碗了。
车子开出一个街口,司机又问:“你在银行工作啊?”
迟疑片刻,林冬想起自己刚上车的位置是在一家银行的门口,随即“嗯”了一声。
“银行现在不好干吧?老百姓的钱不光被资本家盯着,搞电信诈骗套路贷的也和你们抢生意是不是?”
这哥们可真行,林冬不禁侧目。果不其然没超三句话就找到共同话题了,虽然不主调诈骗类的刑事犯罪案件,但天天耳濡目染的,他对这类案件的关注度从来没低过。网络犯罪日益猖獗,因其隐蔽性强、组织结构庞杂、跨区域甚至国界导致取证难等客观存在的问题,使得警方不得不调动大量警力去进行侦破。还有很多事主即使被骗了也不报案,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骗子真能良心发现把钱退回来。
“是啊,防不胜防的,我有一朋友前几天还被骗了。”想起欧健给骗子转了三千块钱后被对方拉黑的事,林冬不由勾起嘴角——哎,那孩子,吃一堑长一智吧。
终于得到客人的积极回应了,司机瞬间打开了话匣:“诶你说这电视广播里天天说天天说,社区工作人员和片警动不动就走街串户的做反诈宣传,他怎么还就能有人上当呢?这骗子也太好干了吧?聊几句天儿就能把钱弄走?”
没接他这话茬,林冬转而跟他拉起家常:“师傅,你这一天得跑多少个小时啊?”
“啊?”话题猛地切换,司机反应了一下,“哦,我跑一个班儿,十二小时。”
林冬的语气更加恳切,并将视线投向对方:“这么辛苦,是为了孩子吧?”
司机一副找到知音的语气:“那当然,不为孩子谁他妈受这份累啊。”
“你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爸爸……”
“嗐,生了就得养嘛,总不能扔大街上去。”
“家里几个孩子?多大了?”
“俩,大的上初中了,小的前年才生。”
“呦,正是用钱的时候呢。”
“可不是么,老大补习班一节课三四百,老二奶粉一罐也三四百,哎,早知道这么费钱就不生了。”
“多子多福,将来他们长大了,有你享福的时候。”
“哎呦我可谢谢您了,就那俩小兔崽子,将来别跟家啃老我就知足。”
“那也得有的啃不是?”
“嗨,给他俩一人挣出一套房了,剩下的,有本事自己拼去吧。”
至此,林冬摆正视线,望向夜幕下被路灯打亮的街道,淡笑道:“师傅,就刚刚那段对话,我大致摸清了你的身家和家庭结构,如果我是骗子,以此为据,会有专门针对你这个类型的一套行骗话术,而你却对我全然不设防。”
笑意凝固在脸上,司机偏头快速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庆幸道:“哎呦,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别说诶,我还真没反应过来你是在套我话,就以为是闲聊天呢。”
“因为我是你的顾客,你就没往那方面想,你只是在一开始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马上就顺着我的话接下去了……真正的骗子只会比我刚才更让人难以察觉其真实意图,而一旦建立起基本的信任后,要么竭尽所能的投你所好,让你心甘情愿的把钱交出去,要么放大你的焦虑,一步步让你失去正常的判断力,以为他真的能帮你用钱生钱。”
说着,林冬无奈叹息:“被骗的没一个是傻子,都是输给了自己的欲望,那些骗子把人性都研究透了……我那个朋友就是,智商能甩绝大多数人好几条街,可他急于求成,又过分善良,让骗子用花言巧语卖惨给忽悠住了,等到发现被骗,却悔之晚矣。”
“你说话可真有水平,这要搁别人,指定骂他傻了。”司机由衷称赞,“行,有你打这预防针,我指定不能被骗。”
那可难说,林冬暗暗吐槽,换个套路,保不齐就给你绕进去了。归齐一句话,别信天上能掉馅饼,骗子便无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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