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他都懂，周律理智的想着，却没察觉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指已经用力到发白。
    他沉默着，听电话那头的女人抽抽搭搭地诉说。
    大意就是她来到大城市, 找不到好工作只好当保姆, 雇主是个刚离婚的中年男人, 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于是双方互生好感, 最后在一起了。
    那个男人劝过她几次让她回来和周明办离婚, 但她实在害怕，最后也不了了之，两人摆了酒席, 也算是事实婚姻。
    之后没多久她就怀孕了，生了个小男孩，本来日子过得挺好的，但不知怎么的这小男孩得了白血病, 需要骨髓移植才能救治。
    骨髓库里没有合适的，孩子父亲那边的亲戚也都配型配不上，于是她想起了还有自己这么个儿子。
    默默地听完, 周律沉默半晌, 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胃部却突然一阵翻涌, 他扔下手机直冲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真恶心。
    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用冷水冲洗掉脸上的眼泪鼻涕，漱了漱口，依旧冷着脸走出厕所。
    被随意扔在床上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断，手机里多了几条短信，也都是些愧疚道歉之语。
    挨个一一删除，他下楼开始准备晚饭，陈果也差不多该喂完鸡回来了。
    不想打扰陈果吃饭的心情，所以饭桌上他什么也没说，直到陈果吃饱放下筷子，他才语气平静的说了这事。
    陈果听得直皱眉。
    按照周律母亲的说法，她在大城市过得还挺不错的，但却从没有想过带走周律吗？就算是因为周明而不敢回来，悄悄地托熟人给周律塞点钱总可以吧。
    那么多年不闻不问，好不容易联系他却只是想让他做骨髓配型救自己的小儿子。
    她到底记不记得，周律也是她的儿子啊？
    “那你怎么打算？”毕竟是对面人的母亲，陈果也说不出什么批评之语，只是问道。
    周律摇头，挤出一个苦笑来：“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如果他的母亲一直和他有联系，如果他早早知道这个‘弟弟’的存在，那么此时此刻他二话不说立刻就会同意，当下就会动身前去配型。
    可……
    他的母亲那么多年不联系他，好不容易联系了也只是为了恳求他前去配型。
    他本以为母亲也会想念他，担忧他，但似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无视了，直到有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或者说，工具。
    他看向陈果的眼睛：“如果是小实……”
    陈果摇头：“这没有可比性，你知道的，我毕竟不是真正的，这个世界的‘陈果’。而且陈果的母亲和你的母亲也是完全不同的人，也做了完全不同的事。”
    “是啊……”周律苦笑，“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我曾经还很嫉妒陈果，甚至觉得他不识好歹。他的母亲对他那么好，他却一点儿也不知足……”
    陈果起身走向他，轻轻把他的脑袋抱在了怀里。
    “我好累……”周律在陈果柔软的衣服上蹭了蹭，用力闻着他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沐浴露香气，低叹出声。
    “先休息吧，好好睡一觉，然后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不是你说的吗，我们要一起走向未来。”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后，陈果亲亲他的额头，把他送回房间。
    很神奇，本来乱七八糟的思绪似乎就在陈果轻柔的一个吻中全部消解了，周律躺在柔软宽阔的大床上，竟然一闭眼就沉入了梦乡，甚至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他回拨了电话，答应了前去配型。
    他的暑假还剩三天，去配型还来得及。结果大概一周出，如果配上了他就只能再请假去捐献骨髓。
    陈果对他的选择并不感到惊讶，凑上来给了他一个早安吻后，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待会找人帮我们照看几天。”
    抓起陈果的手十指相扣，他笑道：“好。”
    两人简单收拾了些衣物，订购了第二天的机票，第二天一早先是开了几小时车来到最近的机场，而后飞往了那个知名的一线大城市。
    没工夫欣赏大城市的繁华靓丽，两人直接去了医院，远远地就看见了等候在门口的吴莉，也就是周律的母亲。
    她和记忆中很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保养得当，看着不仅没显老，反而因为时髦的打扮显得比记忆中更美丽了。
    周律勾起嘴角，不知是欣慰还是自嘲。
    吴莉倒是还能从两人中一眼认出儿子，扑上来又是一阵哭天抹泪，道歉忏悔。她身旁站着个中年男人，有些尴尬地频频擦汗。
    “别客套了，该做什么就赶紧做完吧。”把吴莉从自己怀中轻推开，周律眯着眼抬头看了看眼前耸立的医院大楼，直说道。
    感受到周律的冷淡，吴莉又抹了把眼泪，连声答应着带人往里走。
    周律拉着陈果跟上。
    医院走廊，视线扫到两人牵着的手，吴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心地打着招呼：“这位小同学是？”
    “陈果，他男朋友。”陈果冲她呲牙笑，成功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于是他的心情稍稍好了几分。
    周律的心情也好了几分，握着陈果的手紧了紧。
    周律被医生带走了，陈果无所事事，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那男人去看自己生病的儿子了，吴莉却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