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启说不疼,穆至还是坚持带他去了附近的社区医院处理伤口。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带上老花镜低头给穆启缝合伤口时,止不住摇头。最后处理好伤口,他看看穆至,又看看穆启,欲言又止。
医生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给穆启开了一张药单,既有内用的,也有外敷的。
穆至左手拎着一堆药,右手扶着穆启,彷佛穆启是刚从战场负伤而归的战士。
穆启比穆至高出近一个头,高大的身躯靠在穆至身上,显得她有几分娇小。从背影看去,穆至依偎在穆启的怀里。但实际上,穆至正强撑自己全身力气,把自己当一个扶杆,妄想支撑住穆启像树一般高大的身躯。
因为吃力,穆至额头上流下几滴豆大的汗水。汗水在阳光下像是一颗颗圆滚滚的钻石,反射着流光,闪进穆启的眼睛。
穆启在流光中彷佛看到,初一那年的穆至。
那年夏天,穆启偷偷骑摩托车,在马路飙车时,因为躲避一只意外冲出的流浪狗而调转车头,摔进路边的草丛中。穆启的脚踝被卡在后座之间的位置,导致错位,而他的小腿被滚烫的排气筒灼伤。
穆启在家里躺了近乎一个夏天。
这一个夏天,穆至几乎寸步不离他的床前,对他比穆元和成佳芳都要上心。aΙzнайsнù.ⓒǒм(aizhanshu.com)
夏天小腿上的伤口容易发炎,需要勤换药,穆至就主动担任起这个责任,每隔一会就要检查他的状况,像个定时机器一样,对他嘘寒问暖。
穆启口渴时,无需开口,穆至就已把水杯递到他嘴边。怕他无聊,她还从附近的书店抱回一大堆的漫画书,放在他的床头。
穆元和成佳芳曾打趣穆至,说她是穆启的小丫鬟。穆至也不恼,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记忆中骤然冒出的穆元和成佳芳的模样,割断穆启对过去的回忆。
他把自己的胳膊从穆至的肩膀上拿下,自然拉起穆至的手往前走。
“你的手?”
“没事。”
穆启举起自己的手晃晃:“离心脏还远着呢。”
这句话一出口,穆启和穆至都愣住。
这句话,是穆元的口头禅。
穆元平常喜欢自己做些小玩意,可手艺又不精,总在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成佳芳回家后,就要拉着他问长问短。
这时候,穆元就会龇牙回一句“没事,离心脏还远着呢”。
不知什么时候,穆启学会了这句话。
在穆元和成佳芳离开这么久后,他们似乎又以一种新的方式闯回穆启和穆至的生活。
穆至先开口打破沉默,她的嘴紧紧闭着,嘴角向两边扯:“是啊。”
两个字的回应,像是在寒冬中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的湖面上,投下一颗沉重的石头。表面的冰破裂,可深层的冰依旧坚硬,毫无声响。
穆启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把穆至搂进怀中。
他想问穆至:“你想爸妈么?”
可这个问题实在过于多余,她的表情,她勉强都挤不出的笑容,已经告诉他答案。
“走吧。”穆启拍拍穆至的肩膀,拉着她避开灼热的太阳,躲进路边的树荫下。
*
穆启从医院直接回了家,穆至没有留下陪他,因为她临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是个男生,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叁月春风,和煦温暖。
“你好,请问是穆至同学么?”
穆至“嗯”了一声。
对方继续往下说:“你好,我是英语专业的孙琦,我们是一级的。”
穆至想了想,外语系中的确有一个“孙琦”挺出名的,但他为什么会找自己呢?
孙琦接下来的话解答了穆至的疑问。
“今天马哲课你没来,很不巧,这次的马哲展示作业,咱们叁分到了一组。”
“叁?”
隔着电话,孙琦的声音带着电流:“你,我,还有柳慕江。”
一听到“柳慕江”叁个字,穆至立马想到入学第一天见到的那个“江江”,一股说不清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柳慕江就是那天她见到的“江江”。
孙琦的声音打断穆至关于那天的回忆:“穆至同学,很不巧,今天马哲老师抓到你逃课,所以她要求我们组第一个展示,展示时间定在下周一。”
“下周一?”穆至皱眉。
马哲老师每次布置的题目都要花费好长时间调研,一个周根本来不及。
电话那头的孙琦开玩笑道:“是的,穆至同学,我和柳慕江都被连坐了,请你快回来解救我们吧。”
虽然孙琦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话,但穆至仍十分愧疚。她一口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嘱咐好穆启,就往学校跑。
穆启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提出要开车送她,但被穆至强令勒止。穆至从他钱包拿走几张钞票,装进口袋。
“这就算你送我。”
走到门口,她又不放心地折回来,在穆启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注意伤口。”
直到穆启再叁保证会好好养护伤口,穆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前脚她刚坐上回学校的出租车,后脚穆启就启动自己的车子,开往了某个地方。
三十六 lΙаoγūχs.©o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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