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骑自行车。”田骏男歪着脖子,说起话来有些阴阳怪气的,“你看我这不骑得挺好,差点摔进湖里呢。”
“学完了自行车,晚上他送我回宿舍,回宿舍后一整晚我都和刘姐在一起。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能将你所谓的信息传出去。或者说,你该不会是怀疑刘姐吧?”
刘姐就是演算科的科长刘卉芬,大半年前——也就差不多边雨刚加入201的时候——田骏男的宿舍闹老鼠,她一个人怕,就搬去了刘卉芬的宿舍。刘卉芬的资历比方皓辰还要老,如果刘卉芬有问题,那恐怕201没一个好人了。
“至于再之前的,”田骏男继续说,“我成天都待在特别小组,特别小组的每一个人,方研究员、边博士都可以给我做证。”
“可是要传消息不一定要一个人吧?”
袁佑兵的话让田骏男冷笑了一声,她白了一眼袁佑兵,语气依旧坚定:“你找错人了,不是我。”
“可是我有证据能证明是你。”袁佑兵说完,特意停顿了半晌,等着看田骏男的变化,然而除了最初的震惊,田骏男不再露出半点破绽,她抬起眼睛,静静地等着袁佑兵说话。
“你为什么要在政审时作假?”在201没有任何人需要将自己的履历告诉袁佑兵,作为保卫处的人,他可以轻易地背下201所有人员的全部政审档案,也正是因为如此,袁佑兵才清清楚楚地记得,田骏男的婚姻状况在政审时写的是“未婚”。
“什么样的人会在政审时作假?”袁佑兵提高了声调,“你作假的手段让201的保卫处都查不出来,你说你没有问题,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袁佑兵这句话很显然有效果,田骏男瞬间就呆住了,她皱着眉看着袁佑兵,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气,直接要冲出来,在此时,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拍案而起,怒视着袁佑兵。
袁佑兵以为田骏男会气急败坏,会对他破口大骂,她却没有。
她咬着牙,没有任何犹豫,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里面薄薄的白色背心和挺翘的胸脯,袁佑兵一下子就被灼了眼睛,立刻低下了头。
“看着我。”田骏男说。
袁佑兵不抬头。
“看着我!”
袁佑兵终于抬起了头,可在视线落在田骏男身上时,他惊呆了:田骏男的锁骨、前胸、胳膊上,全是伤,陈年旧伤,刀伤、烧伤、烫伤。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女子,衣服下面,会是如此触目惊心。
“这就是我前夫所做的。不论我去哪里,他都纠缠我不放,我没有办法,201这样的机构是我唯一能躲的地方。
“可是他是个无赖,是个混混,是个下九流!哪怕我和他离婚了,我也没有办法通过201的政审,所以我爸爸才会用了各种办法帮我瞒了过去。
“袁佑兵你也不想想,是我亲口告诉你我离过婚的!我会不知道你保卫处的人会查到我的政审上?”田骏男说,眼中噙着的泪终于落下来,像一颗珠子掉在嘴边,“可我不想啊,我这样一个女人,为了逃脱那个魔鬼只能躲在这个牢笼里,你那么好,那么纯粹,我不想让你被我连累。”
袁佑兵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田骏男身上。他沉默着,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刚这个女人的经历没有触动他分毫,他只是看了伏在案上哭泣的她一眼,便打开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方皓辰正等在外面。
钢铁做的假面在离开那间房之后瞬间熔化,袁佑兵靠着墙根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久久不吭声。
方皓辰明白袁佑兵不应该在审问中途出来,这是不利于突破对方心理防线的,可是袁佑兵他不得不出来,眼前的事实,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放人吧。”方皓辰说,“你问不出来的。你私自把人抓过来,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袁佑兵摸了一把脸,他知道方皓辰说的是对的,他所有的手牌都被田骏男打回来了,只剩下袁佑兵的直觉在支撑着他的判断,可是在看过田骏男的伤口之后,连这个直觉都动摇了,他是不是看错了?他是不是太过相信自己了?这样一个被前夫暴力对待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心思沉密的间谍?
“袁科长!”小楼的门卫在这时提着盏灯找过来了,“许处长的电话!”
袁佑兵站起身,和方皓辰对视一眼,接着快步跑到楼下门卫室,从桌上拿起电话筒。
“你人呢?干什么去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许处长愤怒的吼声,“我打了多少个电话,找你都找遍了!”
“快回来!”许丰在电话另一边喊他,“老鼠抓到了,是陈连。”
注:
边雨借方皓辰的讲“单性繁殖社会”的书,是美国作家厄修拉·勒古恩1969年发表小说《黑暗的左手》(也就是本文开篇引用出处)。作品讲述一个社会仅有单一性别,在克慕期的时候,会随机分化为男/女性状态。这本书获得了1969年星云奖以及1970年雨果奖,被一部分读者称为最早的ABO文以及对男男生子进行科学解释的小说(开玩笑的嗯)。《黑暗的左手》中的男主,作为人类的外交使者去到冬星,被认为是性变态者以及间谍,帮助他的恰恰是一个他一直所不能理解的“中性”人,一个他一直所不信任的人,而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人也从互相排斥到最后互相理解,同时作品中也存在诸多政治隐喻。整体来说作品有些晦涩难读,但读完之后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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