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泠?她怎么了?我不知道。”格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可他仍然试图耐着性子讲话。
可这不耐的语气落在徐朗的耳里就与粗暴的敷衍无异,他哪里能信格骑的话,更以为自己的女儿已经遭遇不测,手腕一转就要拿他的命。
然而这是藩帕城中,左右的藩帕军岂是摆设?而他徐朗,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中原叛徒,就算他有以一敌百的本事,在这数万人的藩帕军营中也是断断没有活路的。
当他起杀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司南按着沈奇的地图打马赶到藩帕城郊之时,天空已经逐渐泛起了鱼肚白,吹了一夜的风沙也渐渐停歇,迎面而来的风终于不再那么刺痛。
除了军中会隔日轮换士兵盯梢,唐蒲离也安排初一在城池附近盯着藩帕城门的一举一动。见了来人,初一招招手让他们躲到戈壁的背面,从这里刚好能瞧见藩帕城的情况。
清晨的阳光里,浑身插满兵刃的徐朗被藩帕人嫌弃地丢出城门。等他们再次合起门,初一才轻手轻脚地将他捡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即使被三四把剑同时穿透胸膛,徐朗仍然还仍然坚持着最后一口气,向身旁的人摸索着。兴许是摸出了身旁人的布料与藩帕不同,他眼中闪起了喜悦的光芒。
“泠儿,是泠儿吗?你在哪里……”模糊的嚅嗫从干裂的唇中源源不断地溢出,“泠儿,你要理解父亲,等我登上高位,咱们就不用再跟跟着大军过长途跋涉,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你娘……你娘就是为为了保护你,才被乱箭刺穿了胸口……我害怕你也同她一样……我不能失去你们……”他呛咳了两声,胸口的血迹又深了几分,“与虎谋皮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出身低啊……不这样,我怎么打走沈氏、和那几个草包皇子啊……”
可司南看着那双涣散的眼瞳,知道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徐泠没事。”他轻声宽慰道。
“没事……没事啊……那就好……”也许是这句话了却了他最后的执念,徐朗急促地喘息几口,脖子一歪,心满意足地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待他彻底没了声息,司南才从他的指尖抽走了袖子。
“圈圈绕绕,竟然还是绕了回去。”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齐景和齐礼究竟造了多少孽?多少人因为他们失去亲友、性情大变、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尹正清,祁子英,再加上一个徐朗……”唐蒲离惋惜道,“齐景和齐礼的私欲让他们堕入了苦难,苦难的人造就了一个个痛苦的旋涡,最终这个旋涡越卷越大,把始作俑者都卷进去绞死了。”
“甚至时至今日,连个承担后果的人都找不到。”
唐蒲离拍拍衣摆上的沙子站起身,风沙又吹起来了,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大漠中的高耸的城池。
“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第72章
闹了一整宿,格骑的脑袋还在突突作疼。
冷静下来之后,格骑还是觉得有些惋惜。徐朗早年间南征北伐,一步一个脚印地爬上了将领之位,本事应当还是有几分的。他又熟悉西北军作战的方式,对长久不涉足中原的自己来说大有裨益。
也许慕塔在的话,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格骑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不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惋惜。
他已经年近花甲,身体虽比京城的那位要硬朗上不少,但终究是年纪大了,精神每况愈下。藩帕不如中原庞大,可身居首领之位的他仍然要处理大小事务,极其耗费精神,也经常因为疲惫做出错误的决断。
他早该退下的,但是入主中原的愿景太具有诱惑力,硬是支撑着他在首领之位上苦苦坚持了一年又一年。数十年间,他将女儿隐姓埋名远嫁中原,生下孩子,收买祁子英和徐朗,为的就是现下收网的这一刻。
令他有些许不安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来自己中原的线报了。
上个月,祁子英在动手前曾向他来信,告知唐蒲离叛变、四皇子伏诛。慕塔在到达蜀中,会见中原军齐安,也秉信道一切如常。直到那时,事态还是在掌控之中的,然而现在……
没有消息,说不定便是最好的消息。他们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格骑揉着太阳穴,接过下人递来的凉酒,仰头喝尽,试图让浑浊的大脑清醒一些。
“首领!首领!好消息!”属下兴奋地冲进屋子,朗声禀报道,“唐蒲离在城外,要求见您!”
“唐蒲离……我的好孙儿!”格骑扔下酒碗,一把跳下虎皮座椅,“快让他进来!”
“他……他说不方便,似乎是想请您去一趟城外,有东西想交给您。”
“中原人就是麻烦!早知道应该让慕塔把孩子直接抱回来养!”格骑不耐地啧了啧嘴,还是拿起外袍立刻出了屋子。
可等他火急火燎地走到城门前,人早就没影了。
——或者说,活人早就没影了。
迎接他的,是两颗挂在城门口的人头。风沙一吹,两颗人头绕着绳子荡悠起来,咚咚地撞在一起,又很快弹开。从人脸上干瘪的痕迹能看出,这两个人死了有一段时日,但被特殊药水涂抹过的面皮并没有腐烂,很快便能辨认出生前模样。
“这是祁子英,还有……”属下心惊胆战地瞪大了眼,话还没说完,听得身旁扑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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