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
    沈知意——
    疯了……
    她半夜突然破门而入陆川的房间，像鬼魅一样站在陆川的床前一动不动。再到撕书、砸花瓶，程度一日一日加深，陆川整晚不敢入睡，生怕哪一天她直接拿着刀闯进来。
    可她清醒的时候，抓着陆川的手哭着说“对不起”，告诉他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陆川好几次想报警的手因为女人的手而放下。她是个明星，什么丑事必须瞒得严严实实，这种话新闻爆出去她的演艺生涯就毁了。她还想继续站在镜头前，她不可以这么就此降落。
    日子变得煎熬，一瞬间天昏地暗，活在了沼泽之中。年少时的陆川最怕见到沈知意读剧本的样子，别人眼中婉约优雅的模样落在陆川的眼中宛如罗刹，别人人人称道的演技是陆川噩梦的来源。
    沈知意犯病最厉害的一次，用家中的衣架打了陆川，打断了几个衣架。
    没有下一次了。
    下一次我一定会报警的。
    他无法解释身上伤口的来历，索性翘了课，把药店买来的伤药涂抹在伤口之上，暗暗下定决心。
    谁能想到一语成谶，真的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沈知意自杀了。
    在某天清晨再也没有醒来过。
    警方为了保护他，向闻风而动的媒体隐藏他的存在，他被送回了孤儿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女人惨白的脸和警察破门而入的杂乱，喉咙处时刻有一只手掐住，根本无法出声。
    秦期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脸上没有血色的苍白。他死死握着陆川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陆川的脸色越平静，他心里那个漏风的洞口便更加分崩离析。
    所以陆川的失眠头疼是因为会做噩梦，陆川睡前强迫关上门的行为是因为曾经遭遇的恐惧。
    “我没事。”陆川笑，似乎分享的是昨晚看到的很喜欢的剧本，或者有些惋惜的旁人的人生，“至少她教会了我吃饭的技能，这点我还是得感谢她的。”
    阴差阳错的，念书念不下去了，孤儿院那年资金中断，他索性辍学到了影视城跑龙套，慢慢被导演赏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签了家坑人的小公司饱受压榨，合约结束迅速跑路，顺带带跑了决定和他一起单打独斗的林鸣。
    两个人住在地下室吃盒饭，坐在马路边一起展望未来，那些窘迫的时光好像随着时间通通美化，笼上一层柔和的光。
    秦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抱住陆川，特别用力的，止不住全身微微的颤抖。
    陆川把侧脸压在秦期的肩胛上，嗅着他身上草木的香气，仿佛进入了一片旷野之中，宁静安谧。
    “不要替我难过。”
    遇见了秦期之后，他对沈知意的恨好像淡得快要消失在云烟里。原先心里撕开的豁口，以为一辈子都填补不了了，忽然有个人走到他的身边施了魔法，陪他度过曾经不敢睡去的夜晚。
    有时他恨对秦期不好的人胜过对自己不好的沈知意，他不知道这样的心态是否正常，但他放任自己的心意沉浮。
    *
    睡醒天色晴好。
    陆川捧着剧组发的馒头坐在小板凳上，坐在他对面的林鸣恨恨地啃着包子，配上刚泛鱼肚白的天光，颇有一种鬼片的即视感。
    “喝豆浆暖暖胃。”陆川接过陈语装了豆浆的塑料杯拿给林鸣。
    “没心情，烦着呢。”林鸣塞完最后一口包子，但是似乎没有出完气，声音闷闷的。
    陆川宽慰道：“行了哥，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林鸣没有那种人死了什么过错都随风而逝的观念，他只清楚陆川因为她备受折磨，好不容易走出了阴霾，现在又旧事重提。他忿忿的咬牙切齿：“沈知意，我不信了，一个成灰的人还能拖累你吗？”
    “哥，没有用的。”陆川看得很分明，“没有任何证据，空口白牙地告诉大家早就被他们捧上神坛的女神暗地里疯了，为了演戏对孩童下手。”
    沈知意被捧在了神坛之中，没有人能够诋毁她。
    陆川苦笑：“就是因为她死了，我们更有理没处说。”
    中国人惯常的观点在于死者为大，沈知意生前风光，仅有的谣言随着去世烟消云散，以前不能撼动，现在就更不能了。
    “他们不会信的，至少现在大家正在气愤的最高点，等这几天的风头过去吧。”陆川沉吟，他和郑成先取得了联系，两人交涉一番决定按兵不动。
    林鸣在这件事上受感情的左右太多，陆川心疼又不忍，所以绕过他直接和郑成讨论。
    “韩硕手上的营销号和我手上的会联合起来。”林鸣总算恢复点冷静，“你，手机没收了，别看，别听，什么都别想。”
    “哥，你看看。”陈语一声吆喝出来，几乎算打了林鸣的脸，陆川忍俊不禁。
    她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看着林鸣的眼色，递给陆川手机，上面播放着视频。
    林鸣寻思陈语有分寸，懒懒扫上一眼。
    陆川定睛一看，应该是秦期昨天被采访的视频，发生在自己出事的伊始。他有叫陈语帮他搜集秦期物料的习惯，没有想到这几天大家忙得焦头烂额了，陈语仍然没忘记这件小事。
    视频里秦期黑西装白衬衣，唯一特别的在于袖口是陆川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正熟练地打着太极，温和老道，他的采访素来被称作明星典范，圆滑不得罪人，又能让媒体有能写的点，总之两方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