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并不快,这会儿因近傍晚,不似中午时候那么炎热,在水上又有清风,便更显得凉爽。
“娘子比咱们清醒。”启悟声音很低,“你别担心,也别给娘子添乱。”
“那位不好招惹。”徐嬷嬷摇了摇头,“娘子毕竟是女人,这事情只有女人吃亏的。”
“咱们往好处想不就得了,哪总能往坏处想。”启悟说道,“那位总比吴州城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强吧?相貌堂堂,有权有势,还一腔真情。”
这话把徐嬷嬷给逗笑了,她看着两边岸上的绿树,道:“哪能这么比呢?你这话说得天真。”
“这可不是我天真。”启悟道,“你想啊,就算是将来过不下去了,那位不得给咱们娘子多多的补偿?现在用情多深,将来愧疚多厚,娘子不吃亏。换了吴州城别的男人,冲着咱们娘子的相貌和家底来,说不定还带着乱七八糟的亲戚,有个什么不好都掰扯不清楚,平添烦恼。”
“话虽如此,但我总想着娘子值得更好的。”徐嬷嬷道,“那位殿下是很好,但对娘子来说并不是最好最合适的那个选择。”
“娘子喜欢就行,哪天娘子不喜欢了,咱们再跟着娘子跑呗!”启悟往楼上看了一眼,“我看咱们娘子心中有丘壑,那位上船时候那么来势汹汹,简直要吃人的样子,这会儿不也安静得很?”顿了顿,他又看向了岸边,“何况也做不了什么,要是刚才让咱们送水上去,那才是应当担心吃亏呢!”
这话听得徐嬷嬷顿了一顿,就立刻想起来二楼那挪到楼梯口前的屏风来。
挪屏风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就是要挡着人的视线,不叫他们这些人上去的时候看到不该看的?
没让送水,不能说明什么都没做啊……
若硬是要自我安慰,也只能说是没做到最后。
徐嬷嬷感觉有些心梗,她忽然想到将来要是有一天江画怀孕了,怀的还是李傃的孩子,李傃这负心汉就效仿了李章对皇后那样,左一个姨娘右一个通房……要真的有那一天,还不如她现在立刻冲上去棒打鸳鸯算了。
正想得忍不住握拳的时候,画舫靠岸了。
徐嬷嬷回过神来,便看到了自家马车已经等在了码头上。
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往船舱里面走,便看到江画和李傃一前一后下楼来。
忍不住盯着江画身上衣服打扮看了看,头发显然是重新梳过了,不是早上的样子;脸上的妆没了,好在她们娘子天生丽质就算不化妆也好看;身上衣服还好没换,还是早上那一身,就是领口拉拢了一些,肩膀没露在外面了——无论如何,总算看起来还是整齐,徐嬷嬷松了口气。
“车马准备好了,娘子和郎君乘坐同一辆马车么?”徐嬷嬷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上前来问道。
江画回头看了一眼李傃,笑道:“让郎君骑马。”
“都听娘子安排。”李傃在她身后笑了笑,语气温和,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向来好说话的样子。
徐嬷嬷还是认真看了一眼江画,等着她点了头,才吩咐了人上码头上把车马分别准备好,然后请他们上了码头。
已经是傍晚了,码头上没什么人。
这会儿出来家里过来迎接的守卫带着车马把两边都占了,一眼看过去,便都是自家人。
李傃先上了马,他居高临下地看向了正朝着马车走去的江画,笑了一声:“娘子陪我骑马吗?”
江画闻声回头抬头看向了他,忽然有些意动。
李傃拍马上前来到了她的面前,朝着她伸了手,笑道:“马车里面闷热,骑马更凉快。”
江画想了想,正是犹豫之际,面前这人忽然弯腰抱住她的腰,一下子把她拉了起来——来不及反应,她尖叫了一声,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胳膊,正想找徐嬷嬷把帷帽要过来,又被他把手给拉住了。
“胡闹!放我下去!”江画捶了一下李傃的胸口。
“坐好了。”李傃笑着揽着她的腰,一边说着,他一边抽了一下鞭子,身下的马便小跑起来了。
徐嬷嬷呆愣了一会,正想要拿着帷帽追过去,便看着那两人一马速度忽然快起来,一下子把所有人都丢在了后头。
一旁的启悟先回过神来,急忙让人跟上去,然后又拉着徐嬷嬷上马车追起来。
马上,江画搂住了李傃的腰,往后看了一眼,见一群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好气地又捶了李傃一下。
“胡闹,你就胡闹吧!”马上风大,她说话声音便也小了许多。
李傃哈哈笑着,只搂着她免得她摔了,口中道:“娘子不觉得骑马更有趣?”
“帷帽也没戴。”江画只庆幸这会儿街上没人,她这身衣服好看,但在外面招摇便显得惹眼。
“这么热的天,不戴才凉快啊。”李傃笑着说,“你衣服好看,也不怕人看,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那怎么没见你就袒胸露臂穿着纱袍出来了。”江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等会回去就穿给你看。”李傃低声说道,“你想看什么我就穿什么,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这话听得江画脸一红,她没再说话,只圈紧了李傃的腰肢——他其实抱起来很舒服,因为喜欢,所以她并不会排斥。
李傃当然觉察得出来她的动作,他低低笑了一声,便让马儿跑得更快了一些。?
第129章 凶凶、谁叫咱们娘子喜欢呢?
从宫里出来的人最会做的事情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也好在宅子里面上下伺候的人是宫里跟着出来的居多,后来在吴州城里添的那些下人又不知道江画原本身份,故而李傃抱着江画从马上跳下来时候,虽然大家都看到了,但没人露出什么大惊小怪的神色,就平常得好像这一切就理所当然一样。
于是面上最惊慌失措不自在的变成了江画。
她捶了两下李傃的肩膀,生气地去拧他的耳朵:“放我下来,不许装作没听到。”
李傃哎哟哟躲了两下,弯腰放她下来站稳,委屈地捂自己耳朵:“娘子怎么能用这么大力气。”
平复了一会儿紊乱的气息,又伸手把衣服振了振,江画看着他这明显装出来的可怜,都不想理他。可她偏偏又心软——再者说,谁不想忍得住看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做出这样西子捧心的样子还心如铁石呢?于是她上前了一步,踮脚去看他的耳朵——还没看个清楚明白,李傃又一把搂住她,圈着她在怀里。
“怎么办,娘子现在这么凶,家里就都知道我弱小又可怜。”李傃在她耳边这么说道。
这样大言不惭的话让江画眼睛都睁大了,再看看他这恶人先告状的嘴脸,江画气得拧他的脸皮:“到底是谁凶?”
“你看你看……刚刚拧耳朵,现在又掐脸!”李傃干脆抱起了她,几步就进到了水榭中,将她放下之后,然后在旁边挨着她坐了,“我这么小可怜,娘子不怜惜一二么?”
江画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又气又好笑:“你怎么会觉得你可怜!”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找了官媒要和别的男子结为连理,难道不可怜?”李傃哼了一声,“娘子不心疼我,我脸上肯定被掐红了!”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死劲儿颠倒黑白吧!”江画瞪了他一眼,抬手拿了旁边小几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又扫了一眼他脸上的确被他掐红了的印子,忍不住上手又捏了两下,“总有一天你年老色衰,我就把你扫地出门了!到时候我就再找官媒来,找十个八个年轻小郎,让你哭也没地方哭去!”
这话听得李傃眼睛都睁大了,他楚楚可怜地捂着脸:“这怎么可以!”
“我听说有那些悍妇,在家说一不二的,她们的郎君都是唯唯诺诺不敢吭声。”江画似笑非笑看着他,“哪里敢说三道四还不听话的?”
李傃瞠目结舌了一阵,实在也想不出要如何反驳,索性拉下脸皮耍赖:“那我错了,娘子就看在我姿色尚好的份上,多多怜惜吧!”
江画咬住了下唇免得自己笑出来,好半天才道:“那你姿色有多好?便如此自信我一看就怜惜?”
李傃拉着她的手,道:“那娘子要不要看……”
天色已经暗下去。
外面下人捧着食盒到了门口,启悟上前去接了食盒,便让人拎到旁边的茶房去了。
竖起耳朵听了听厅中声响,他看向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徐嬷嬷。
挥退了旁边的人,他凑到了徐嬷嬷旁边说话:“天热饭菜也放不了多久,要不咱们一起进去催催?”
里面的动静已经从喁喁细语变成了间或轻笑低喘,徐嬷嬷抬起眼皮看了眼启悟:“不怕死你去。”
启悟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位怕不是会下蛊,这么快就把咱们娘子给拿捏住了——这算不算……恃美行凶啊?”
“谁叫咱们娘子喜欢呢?”回来这一路上,徐嬷嬷已经想通了,“就像你说,咱们娘子心中有丘壑,我们就只管护着就是了,别的没什么好操心。”
“那还叫赵官媒来么……”启悟问。
这问题问得徐嬷嬷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厅中,里面没有叫晚饭的意思,赵官媒的事情……没有江画的吩咐,他们俩谁也不敢私自去让赵官媒不来啊?
“等会明天再问问娘子吧!”徐嬷嬷说道。
启悟点了点头,一时间也没什么话想说了,就只与徐嬷嬷一起守在外面。
吴州的夏夜不似京城,总是又潮又热。
就算有风,吹在身上也不是凉爽的,而总是带着黏黏的感觉。
快到三更时候,李傃赤膊着上身出来叫人送水和冰块进去。
这几乎就是徐嬷嬷和启悟一早料到的,两人分别去让人抬着热水和冰山过来,然后目不斜视地送进去,接着充耳不闻地退出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里面才又传了话出来让传晚饭。
好在府里面两个主子都没歇下,厨房就是随时准备着的,一听到这吩咐,没过一会儿厨房便送了饭菜过来。
徐嬷嬷和启悟一起拎着食盒进去,便见到江画和李傃两人这会儿是在窗边的小几边上坐着,两人都换了衣服——大概是因为水榭里面没放李傃的衣裳,他身上披着的是江画之前还没给他做完的一件纱袍。
“白切鸡,你下午就说要吃的。”李傃看着徐嬷嬷和启悟把饭菜摆好,便抬手给江画夹了菜。
“家里还有没有冰镇的酸梅汁,送一罐子过来。”江画拿着扇子在扇风,“或者冰镇的蜜茶也可以。”
这些自然都有,徐嬷嬷应了一声,便亲自去把酸梅汁拎了一罐子送进来,接着还是与启悟一起出到水榭外面守着。
李傃抬手倒了两杯酸梅汁,又往外看了一眼,这会儿换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你身边的人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没什么意外的样子。”
“要怎样惊讶意外?”江画放下筷子,伸手从李傃手里接了酸梅汁,“他们跟着我这么久,大概早就知道你的想法了,所以今天这些,他们大概早有预料。”
“太平常的态度,会让我觉得将来要是有天我被你赶走了,他们也半点不意外。”李傃有些郁郁,“到时候也不会有人为我说话。”
江画好笑地看他:“你这么肯定我将来会赶你走?”
“这不是防患于未然……”李傃往旁边一歪,整个人都靠在了她怀里,“现在忽然很懂之前后宫里面那些妃子的心情,就生怕有一天容颜不再,宠爱也没了。”
“那你要不要学一学后妃是如何争宠的?”江画拿着杯子喂了他一口酸梅汁,低头看他,酸梅汁是红色的,这会儿沾染在他的嘴唇上,便显得格外鲜嫩可口,“我保证不会像皇帝那么花心。”她用指腹抹过他的嘴唇,然后被他张口咬住。
柔软而湿润,还带着酸梅汁的一点点凉意。
“吃完饭你可以回去了。”江画往后靠了靠,她重新拿起旁边的扇子摇了两下。
燥热的一夜过去,清晨时候却意外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凉爽起来。
雨下得大,不多时地上便有了浅浅的积水。
因雨大,园子里面的鸟儿歇在了廊下,安静地收拢着翅膀,大约是在等着雨停。
徐嬷嬷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势,又看了看天色,算着江画起床的时间,便带着侍女们到了水榭外面等候。
等了没多久,便听见里面江画起身的声音,徐嬷嬷走到门口去,问道:“娘子,这会儿要进来伺候吗?”
里面的江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应道:“进来吧!”
得了这话,一行人便安静地进到了水榭中,在侧间备好了热水服饰,又退到了外面去。
江画在里间又过了许久才出来,看到侧间中这会儿只有徐嬷嬷等几个从宫里出来的人在伺候,面上倒是露出了几分轻快,道:“今天下雨了,倒是凉快。”
“等会儿别出太阳就好,否则要比前几天还要热。”徐嬷嬷接了话笑道,“娘子今天想穿什么样的衣服?上回送来那几件新样子,还有件紫色的没穿过,今天想穿吗?”
“今天也不出去,就找件简单的。”江画闭着眼睛先净面,然后从旁边徐嬷嬷手里接了帕子擦了擦脸,“等会早饭送些清淡的,记得之前庄子上还送了许多瓜果,索性就直接送点瓜果来当早饭?”
淑妃重生后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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