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村子二十年间有近半土地兼并到了这座农场里,原本耕种那些土地的农民,也被执事以各种借口转化为农奴,这才导致这座村子数年间的新生人口入档数量不对,远远低于之前几十年的平均值!”
家仆,是不交税的,这是不少短视的农民被不知不觉间剥离自由民身份的最大由头。
不交税,就得不到官方保护——哪怕是巴特莱斯家的时代,按年缴农税的农民也是能得到最起码的人生安全保证的,至少有农民无缘无故被贵族打死,得赔钱,几个金币到十几个不等。(按莱茵王国法律,家里最年长的男主人被打死时能拿到较多赔偿)
不交税,那就连这层最起码的、死了以后能拿到赔偿金的保证都没有了。
而且……不用交农税也并不等于这些被骗或自愿顶着家仆称号的农奴真的能吃饱肚子——哪个屠夫会对案板上的肉猪柔情脉脉?!
因纳得立领地总人口两百多万,农业人口占七成以上。
接近十分之一的人口是不交税、也没有基本人权保证的农奴(家仆)……这让拿着这份报告的雷克斯,双臂沉重得像是捧着一座山。
“我们能……做点什么吗?”雷克斯艰难地道。
赵蓁蓁欣慰地点了点头。
对“听不见的哭声”心怀怜悯,只是一般的烂好人——不是好人,是不会在意听不见的哭声的,他们只会满足于对“听得见的哭声”施舍点儿廉价的同情。
心怀怜悯的同时还有改变这种不合理现象、并且有付诸行动的决心,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了。
这样的土著,才有国家队下场扶持的价值。
雷克斯潦倒落魄到在索伦森山脉等死时仍然梦想着有一天要成为比父亲更优秀的领主,对身为黑魔法师的杨秋明显表现出反感态度,要不是亡灵们表现出了超过雷克斯见识的微妙守序本性,又悍然出击拯救了威斯特姆红灯区的苦命人,他还不见得愿意低头配合。
结合他那苦逼的身世,这倒也没什么出奇之处……童年不幸的人往往会在成年后渐渐分化,大部分人屈服于现实,走上和父母一样的老路,把不幸转嫁给下一代;而小部分人能在精神上完成自我超脱,将童年经历的苦难视为终生的对手,比有着幸福家庭的同龄人更追求公理,正义。
雷克斯知道他的父亲是如何对待领民的,他痛恨他的父亲也痛恨父亲压榨领民的方式,他认为领民是领主的责任而不是领主的所有物,正是这份执着让他能坦诚接受来自异世界的思想冲击,获得了国家队的认可。
“税制改革。”赵蓁蓁平静地道,“取消大家族男主人收入纳税制,更改为贵族官僚一体化缴税。取消人口税,城市按个人收入纳税,乡村按土地田亩数纳税。”
这并不是赵蓁蓁首创的税制,只是照抄了雍正的做法,废除贵族地主免税特权。
不按家庭总收入缴税而是按个人,这一步略微“激进”了点儿……但长远来看是有益的,大家族天然就会抱团与政权对抗,分化大家族是任何成熟政权都应该去做的事——当代华夏国现存的“大家族”,要么夹着尾巴做人,要么呆在“特区”当吉祥物,想跟日韩那样集家族之力一手遮天是想都别想,敢想就要被“扫黑除恶”。
华夏国取消了三农税,但在因纳得立没法适用华夏国的税改制度,原因么还是那句话,苦逼的因纳得立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拨款支持,反而还要按年给教会和国王交钱。
连农民的税都没法免,却要给你贵族享受这也不纳税那也不纳税的特权,那我们打下因纳得立是图的什么?
图你们贵族圈子认可?你们也配?
雷克斯这个土著,显然被赵蓁蓁提出的、在华夏人看来一点儿也不激进甚至还有些落后的税改吓了一跳。
长期被打脸的经验让雷克斯没有急于跳起来喊“行不通”,毕竟他又不是抖M……而是皱眉思索起如果本地贵族激烈反抗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仔细一想……还真没什么严重后果。
袭击市政厅这种事本地贵族没准儿敢干,但城主府绝对不会有人失心疯了去碰。
煽动农民造反……以贵族们的公信力光靠嘴皮子是不可能的,但舍得真出钱去雇人的话还是能雇到的。
只不过呢,贵族估计也不会觉得农民造反能撼动现在的因纳得立政权——一百个健壮的农夫还不如五个佣兵能打,要不然他们养那点私兵也不至于能让这帮家伙在乡间作威作福。
更别提市政厅推出的公共马车让冶炼厂和煤场出产的平价煤、平价炉子快速地走进千家万户,至少在需要烧煤取暖的冬天,市政厅的“民望”可比那帮子贵族高得多。
“可是……总感觉会有点儿冒险啊。”雷克斯尽量谨慎地道,“要收这些贵族的税,和要他们的命是差不多的,他们绝对会激烈地反扑。”
赵蓁蓁微微一笑,反问道:“这不正好吗?”
雷克斯一噎。
确实……这帮贵族破釜沉舟奋力一搏、拿出全部力量试图在战场上推翻噩梦屠夫这座大山,也不过是给威斯特姆那边的囚犯修路队送劳动力罢了。
而这帮本地贵族主动对市政厅发起战争,正好给了市政厅把那些作为封地分封出去的镇子村子给收回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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