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跟在身后两步有余的赵喜都没能听清。
钟琤有些无奈,“陛下又调皮了。”
他们回到前面的寺庙,还要走过低低矮矮的青石阶梯,阶梯上长满了青苔,又陡又窄,看着让人心生恐惧。
然而这样的路,小时候的赵禅真,每日都要走好几遍,从这里到寺庙之中,找清竹,找食物。
时至如今,他也步履如常,十分轻快。
钟琤跟在他身后,虚虚拽着他的手臂,盯着他的脚下:“陛下小心点。”
到了庙里,斋饭已经做好了。皇太后身体不适,早早地用过饭,便去休息了。
用过饭后,赵禅真对妙慧道:“多谢住持款待,庙里饭菜,一如朕记忆中的美味。”
“陛下谬赞了。”妙慧露出浅笑,正要让人再去添一碗饭来,却又被赵禅真拦住了,“朕已经饱了。只是看这饭堂里,好像并未见到全部僧人。”
他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似在期待。哪怕他没有把话说完,妙慧也知道他是在询问谁。
正要拿他饭碗的小尼姑手顿了顿,面上有些为难。
“这……”妙慧有些为难,旋即闭上眼睛,哀叹一声道:“陛下节哀,清竹年事已高,已是风烛残年,已于半月前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你说什么?”赵禅真脸上的笑意褪去,苍白如纸。他眼中墨色加深,转头求助似的看像钟琤,钟琤不敢直视他,只道:“陛下,清竹……”
“陛下,还请您为了天下万民,好好保重龙体。”妙慧也在一旁劝道。
“皇叔,扶朕去休息吧。”赵禅真踉跄着被搀扶回来禅房。
钟琤把禅房门关好,一回头,便看见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两个同在一室时,为了避嫌,通常都会让宫人退的远些。
这会儿也是如此。钟琤在那里站了片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他只是走过去,像是拥抱了无数次一样,把赵禅真抱在自己怀里。
“陛下若是哀恸,便哭出来吧。”
可赵禅真只是摇头,在他怀里蹭着脸颊,他声音闷闷,“不知为何,朕本该伤心的。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他抬起头,露出有些疲惫的脸。
“朕一想到她,想到的全是她那张扭曲的脸,而非母亲的宽容。哪怕朕用尽全力去想,也是如此。”
“是朕不孝吧?”
“陛下……”钟琤把他抱的更紧了,小皇帝轻的像是个空心娃娃,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重复地讲述着他的回忆。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他才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
钟琤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他还是没能把事实说出来,太难了。
他回去还没入睡,就听到有人来报,小皇帝起了热症,高烧不止。
钟琤赶到时,赵禅真嘴巴红的起皮,整个人皱着眉闭上眼,无论怎么叫都无法醒来,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梦魇之中。
他当机立断,派人下山去找大夫来。此次前往,队伍中有太医随行。
接着他又让人烧水,脱下小皇帝的上衣,浸透帕子,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擦拭,嘴里还叫着赵禅真。
皇太后也被吵醒,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脸色阴晴不定地又离开了。
天色微亮,下山请太医的人才回来。然而他带回来的不是太医,而是一个普通的大夫。
他还带来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
山下待命的精兵已经被屠杀殆尽,有人叛变了,选在这个时候逼宫。
他下山时,正赶上厮杀,亲眼所见太医被杀,然而心中念着陛下的病,便去村子里掳了个大夫,才又从小路赶回来。
和他一同下山的另外几个人,都没能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心下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发如此突然!
钟琤沉下心来,只怕这伙歹人就是寻找清竹的人吧?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邓永,然而如果仅仅是邓永,估计还不够。
他再次掐算时间,距离原文中,萧渝攻进金陵,还有五个月的时间。
如果这是萧渝的手段,那么到底哪里发生了差错?
他又派几人下山打探消息,同时又命人从山上别的路回金陵,只要把禁卫军带过来,山脚下的那些人,只能坐以待毙。
为何城内汇集了如此多的反贼,他都没有发现?
这样的念头仅在心中转了一圈,便被钟琤放在心底。
他对颤颤兢兢的老大夫道:“劳烦您了,还请为陛下看病,他这场病来的突然,仓促之下把您请过来,实在是失礼。”
钟琤这话说的非常放低身段,老大夫瞄他一眼,刚才这些人讲话,他都听到了,也知道这人是当今的阎王爷,永安王。
可这会儿看着也不像啊。到底是医者仁心,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进入禅房查看赵禅真的情况。
钟琤把庙里的尼姑都叫醒了,询问她们可有人熟悉山里的情况,如今的情况,只有走山路逃离是最合适的。
从金陵到这里,最好的马也要跑上小半日。而从山脚到庙里,不过半个时辰,哪怕他已经让人守在上山路上最狭窄的地方,估计也守不了半日之久。
一旦赵禅真落入他们手中,便什么都没了。
救兵要请,但也要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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