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夜间亮着烛火,宫人也都很听话。只有半掩的窗户,洒进来些月华。
黑暗让他很有安全感,别人看不见他,他的夜视能力却比较强悍。
在黑暗中抱着珍珍坐了一会儿,赵禅真才平静下来。
用手指顺着珍珍柔软的毛发,他是十岁那年捡到珍珍的。那时珍珍还是个两个月大的小奶猫。
宫里发生过战乱,宫人逃跑的时候,便有一些后妃养的猫被遗弃了。后来她们再回来时,荒芜的宫殿已经成了野猫的天下。
一开始,宫里有这么多猫,好玩还好看,可后来,发生了几起野猫伤人事件,赵氏又受不了春日里猫咪发情的凄厉喊叫。
便让宫人开始绞杀宫里的野猫。
到处都是猫咪被抓到时的惨叫声,有些残忍的宫人,甚至会用开水烫猫。
珍珍的妈妈是只很漂亮,也很敏捷的白猫。它生了四个猫崽崽,出去觅食的功夫,便有人发现了它窝藏猫崽的地方。
它只能转移猫崽,结果在半路上被人发现,连同猫崽一起,要被人装到麻袋里,扔到井里去。
赵禅真趁人不注意,偷偷把草丛里的珍珍给抱了回来,用自己的食物喂它,怕被人发现,便把它揣到胸口,每次珍珍都收敛指甲,趴在他胸口发出细微的叫唤。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再后来,有人发现他养了猫,便告到皇太后那里去,皇太后认为他是故意包庇这些野猫,便动了怒,想要罚他。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高大的男人,坐在一旁,声音冷淡极了,他看不清他的脸,却把他的声音刻在了心底。
他道:“不过是只没娘的小猫,小皇帝想养,是把自己当成猫的娘亲了吗?”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带着轻蔑,反而像是在看一出有些可爱且可笑的好戏。
赵禅真胸口的衣服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一只白色的猫猫头探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还伸出舌头舔了赵禅真的脸。
许是真把他当成娘了吧。赵禅真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直到有人单手把他拉了起来,“陛下想养就养吧,看好你的猫,不要让它伤到人了。”
那天赵禅真一言不发,被人赶出来的时候,还听到皇太后在身后说:“活像个没有嘴巴的傻子。”
赵禅真把珍珍看的极紧,平日里不许它出门,再大些,就不能离宫。别的怎么都好。他平日里有些压在心底的话,谁都不说,只对珍珍说。每次珍珍都温顺又乖巧,好像真能听懂他的话似的。
“我好像不是很讨厌他。”喉咙有些干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禅真感觉到了艰难。
他曾经在脑海身处,幻想过,若他有天当了皇帝,要把那些大臣全都杀了,也要杀了永安王,杀了皇太后。
可他也只是想想,现实中的他,虽是皇帝,却要处处讨人喜欢,讨宫女喜欢,讨太监喜欢,讨永安王的喜欢。
没人知道,那日梅园晚宴上的一舞,是他主动讨来的机会。
他被关在深宫里,比冷宫里的弃妃还要没有存在感。吃的、穿的、用的,都靠秋实缝制东西换来,更何况,还有人盯着他,想要给他下药。
赵禅真那时候已经到了孤立无援的时刻,只好把目光投向前朝。
他想了很多人,比如傅偕生,是他的老师,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请求傅偕生帮助他。可到最后,还是选定了那个阴晴不定的危险男人。
果然,他那一场舞,戳动了老臣们的耻辱之心。也好像让永安王对他有所改观。
事到如今,可以说每一件事的改观,都超出了他当初的预料。
非要寻根问底,他只能想到钟琤身上。
“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啊……”
如果像秋实担心的那样,永安王对他有异心。赵禅真按住跳的有些厉害的心口,那为什么,永安王迟迟没有对他下手?
赵禅真一想到那个场面,反而有些脸红。把脸埋在珍珍身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又自言自语道:“可是如果他没有那种心思,又为何要帮我呢?”
难不成像邓裘说的那般,永安王私下正在招兵买马,企图以别的方式,谋权篡位。
只一想到这个结果,赵禅真的心便有些冷了。
他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秋实进来给他添被子的时候,才发现他。
“陛下,您怎么不睡觉,在这里坐着啊?”秋实身上还带着困顿,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她把赵禅真扶起来,又去取了干净的被子过来。想要把脏被子抱离的时候,被小皇帝一把抢走了。
语气里还带着些不自信:“让别人来收拾吧,你不要动。”
秋实心里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
嘴角笑开了花:“陛下果真像她们说的那样,长大了呢。”
“可有时候,我好像又不是那么期待长大。”赵禅真让秋实坐在那里,把脸贴在她的腿上。
“为何?陛下长大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天子,想要什么便都有什么了。”秋实像他抚摸珍珍一样,抚摸着他。
没了白日的等级森严,他们两个像是真正亲密无间的姐弟一般,悄悄说着心里话。
赵禅真孩子气地捂着脸,嘴唇动了又动,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好在秋实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见他不想说,便让他上床睡觉,“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起来上朝了,陛下再睡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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