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了，为什么她能说出那样的话？
    他这么想着。
    她能怎么帮他？她会怎么帮他？她知道自己的心情么？她能保证以后也会像今天这样么？
    太不知廉耻了。他又这么想到，自己实在是羞愧。
    别人好心来帮自己，他却这么质疑她。明明是一件暖心的事，明明应该感到希望和温暖的啊。
    但是为什么？
    他终于缓缓地抬头，面前是两具黑色棺材，棺盖打开，他的父母正表情安详的躺在里头。
    但是为什么呢？我现在的心情，又为什么不在难受？
    就像是一个黑洞一般，将所有的情绪都吸入，无论是负面的，还是之前美好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为什么大家都要做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因为这样的场景应该是悲伤的吧。人意外死了，就需要哀悼。
    但是，为什么他们之前会如此坦然的，认为借钱不还就不是一件需要害羞的事？
    啊，又忘记了。有人还了的。
    只不过是因为父亲回来的时候刚好出了意外。
    肇事者是一个富二代，出了事后，人当时吓得跑了，当时深夜，那条路又很少有人经过，等他父亲被发现时，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
    后来那肇事者被抓后，哭着求他原谅，赔多少都可以。
    他思考了良久，选择了谅解。
    母亲因为父亲的死，本就危急的病情急剧恶化，他需要赔偿金来进行手术治疗。
    但是还是没用。父亲出事后的第三天晚上，她的母亲也走了。
    就是因为这个意外，他现在站在了这里。
    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他转头环顾四周。
    有的人正在小声交谈，有的人露出悲悯的神情站在原地。不远处，有他的班主任，时不时担忧的望来，也有人朝他走来。
    “**啊。”
    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大爷，留着地中海的造型，穿着也极为朴素。他的表情悲伤，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抱歉。”
    他这么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更加悲痛的表情，几次张口，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和你姨讨论了下，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收养你。”
    “包你之后的所有费用，像家人一样对你。”
    他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他的面色诚恳，显然说的是真心话。
    这人就是父亲找的最后一家。因为早年家里困难，借了五万，后来又因为儿子的事，始终没有钱还。
    但是父亲找他的时候，他还了。加上利息，还了六万。
    他并没有什么错。他打了借条，因为家庭实在困难，所以之前一直无力还款，父亲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是咬牙还回来的。
    这是一家好心的人。
    但是啊，他看着面前的人，脑海里想到了父亲的脸庞，憨憨的，傻傻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只要过个一年，在想起今天的事，他也不过只会一声叹息，说一句‘可惜’之类的话吧。
    人与人的经历根本没有办法相同，你的想法，你的情绪也不可能让其他人感同身受，他们只是在特定的场景里，特定的事情上，觉得应该这样。
    “谢谢叔叔。”他回答道：“但是我已经快18岁了。父母的赔偿。”
    他顿了下，接着说道：“我会好好的。”
    “......”男人看了他良久，又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找叔。”
    他点点头，低声道：“好的。”
    之后，陆陆续续的人又来找他，有父亲的同事和领导，有母亲的朋友，还有几个同校的老师和同学，所有人都面露悲伤，跟着他说的都是鼓励的话语。
    他一一应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所有的葬礼都差不多，流程很快就走完了。他一直默默的听着他人对于父母的悼念，拿着相框看着他们火化，最后装入骨灰坛里，埋入选好的墓地。
    一个人的死亡，可以在一天内，就举行完毕。
    第二天，所有人都会迎来新的开始。
    只有他不会。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晚上一人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家具，只觉得内心平静。
    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和之前一样，到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麻布袋，还有桌子上的手工小物件。
    这些都是之前为了赚一点小钱收集起来打算卖了的。
    “啊......”
    他发出了个无意义的声音，目光平静的注视着一切。
    “是梦啊。”
    他这么说着，走向不远处的沙发坐下，目光直直地望向远方。
    他想要回忆，却发现脑海里什么也想不起来。快乐的事不在，悲伤的事也不在，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从来自己一人，所有人都会离开，所有人都无法真正的了解你。
    权利与欲望在他们之间流动，所有的交际，必然是有利可图。
    有的只是为了单纯地物质，也有的是为了自己。
    他靠在沙发的椅背上，看着顶上的灯，缓缓地露出一丝微笑。
    他双眼漆黑，眉毛舒展，鼻梁挺而直，嘴角也带着笑意的弧度，轻声说道：“好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