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睡觉。”本来就在睡梦中。郁臻一抹嘴,催促道:“赶紧开始。”
他巴不得早点完事,一天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
“昨晚你见到的,是纯血的野生人鱼。”杜彧站到窗边,在窗台撒上白鸽喜爱的面包屑,平淡陈述道,“它们和人类饲养的人鱼存在极大不同,暴躁易怒,非常有攻击性,并且杀伤力惊人;照顾它不是项简单的工作,你现在反悔,选择普通男仆的工作也还来得及。”
此时,敲门声响了三下,一名侍女推门而入,当着他们的面收捡餐具和剩余食物。
“昨天我就想问了。”郁臻偷偷指着后方的侍女道,“你们的衣食住行都由她们负责,那男仆究竟是做什么的?”
为避免显得冒犯,郁臻补充:“我是急着找工作看到招聘启事才去面试的……所以不了解,上岗前总得给我培训一下?”
“你很像一个时空裂缝掉进来的外来者。”杜彧评价他,“不过正因如此,我们才很像。”
“啊?”郁臻猜不透对方的哑谜。
“我一直觉得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和它格格不入。”杜彧用探究的眼神端视他,“现在,我发现你也一样。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有戏!机会来了!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郁臻大大方方地说了实话。顾忌在场的侍女,他向杜彧招招手,待对方微微低头,他踮起脚,凑近了,悄声道:“我其实是来帮你离开的。”
“证据呢?”杜彧用与他相当的轻悄声量问,“你如何证明?”
一个粉粉的圆球像嫩芽般冒出来,画着柠檬的包装纸褶皱蹭到杜彧的鼻尖。
“记得这个吗?”郁臻在对方眼前摇晃着棒棒糖,“你给我的。”
杜彧拿住糖果,看了看,神情犹疑,“我?”
“对,你,更小一点的你。”郁臻比划了一下杜彧太阳穴的位置,“大概这么高,戴个黑色鸭舌帽,穿卫衣,叼着糖让我来帝国找长大的你,他还说你会给我好东西呢。”
杜彧眉头微蹙,无法将自己和这枚糖果联系起来,但他小时候的确爱吃糖。
“想起来了吗?”郁臻期待地问。
“你应该是做梦梦见的吧。”杜彧把糖物归原主,“我以前并不认识你。”
郁臻:“额……这么说也对。”
糖的的确确是青年少年版杜彧在梦里送给他的,现实中杜彧也的的确确不认识他,这诡异的事实;所以他该如何和杜彧解释我们仍然在做梦呢?
“你相不相信这里是个梦?”郁臻循循善诱。
杜彧拍掉手心的面包屑,说:“你很像个手段低劣的骗子。”
郁臻:“……”
杜彧:“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会跟你走。”
郁臻:“为什么!”
定时前来觅食的白鸽扑扇羽翼落到窗前,几片轻柔羽毛随风动飘进屋内。
杜彧收回的指尖碰到一片轻羽,他关上窗,说:“因为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哪怕这是个梦。”
***
皇宫花园种满各色玫瑰,姹紫嫣红,与绿篱相映成趣,一尊尊雕像坐落其间,优美雅致。
如果帝国不是帝国,郁臻倒也乐意一辈子留在这样的美景里。
杜彧是没有做导游的资质,他只是带郁臻漫无目的地逛着,不做介绍,只简短回答必要的问题。
地面铺着细小的白色砂石,路过绿篱花园,杜彧主动提出:“下去看看。”
帝国艺术领域在雕刻方面造诣不俗,连每一只花盆都是精美细腻的石雕作品,但花盆的底座却是令人发指。
那是一座座骨雕的鸟笼,三分之一人高,笼顶托举着石制花盆;鸟笼里一名少年折叠成跪坐的姿态,他的两臂抬过头顶,手腕犹如献祭般被一只钩子高高吊起。花盆里的绿叶枝藤垂顺而下,半掩着笼子里秀丽纤细的人体,宛如一件不假雕琢的展品。
郁臻看到了西里尔。
银发青年如物品被禁锢在窄小的鸟笼中,额头和手臂都渗出细密汗珠,嘴唇咬得流血破皮;想也知道,即便不用出力撑举花盆,保持如此痛苦的姿势,哪怕几小时也不堪忍受。
郁臻眼含怔忪,不知所措道: “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问男仆的工作么,这就是了。”杜彧云淡风轻地回答。
“这是虐待。”郁臻道,他蹲身握住鸟笼的骨条,喊西里尔的名字。
然而对方置若罔闻,飘忽的眼神光无法聚焦,像被注射麻药的动物,顺从地消化着疼痛和屈辱。
“他听不见的。”杜彧近乎冷酷道,“为避免他们叫苦连天,煞了风景,每天清晨都会为他们注射微量致幻剂。不遇到雨雪天,他们是能活下去的;运气更好一些的,还能被来散步的贵族看中,孕育子嗣,过上……应该算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郁臻:“如果我把他放出来,会怎么样?”
杜彧:“擅自离岗,处死。更何况你能带他去哪儿?”
郁臻终于明白西里尔所说的:没有哪个国家会蠢到往帝国派男间谍,皇宫也不怕有男人图谋不轨。
不必刻意施以酷刑,成为宫廷男仆起,就是为了受折磨而存在。存在价值便是成为这些花盆底座中的某一个,直到某天精神崩溃或是在极端天气下暴亡,被替换,又会有新的男仆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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