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有些窃喜,他是真的渡劫失败了吧?是因为她吗?她终于让他起了挂碍了吗?
心里另一个声音讥讽她,不要自作多情,大概只是渡劫艰难,连他都应付不来。
只是,他真的死了吗?那自己,应该开心吗?还是难过?
缘君想了很久,却只能用“没有情绪”来形容自己的情绪。她没有悲伤,也没有开心。她悲伤过。国破家亡时,她悲伤;发现自己喜欢青玄时,她悲伤;被青玄囚禁在塔中时,她悲伤。
她也开心过:青玄教她术法的时候,她开心;捉弄以前害羞的令仪时,她开心;人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时,她开心;可是现在呢?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心空了。那个从初见就空了一块的心更空了,空得连任何情感都没有了。
她想,在用尽力气荒废一切感情之后,她再也没有什么情绪去面对那个人的离去了。
就好比夜幕中的烟花,曾经极绚烂的绽放,但在那之后,只空留冷寂。
令仪见她面无表情,似乎是灵魂出窍的模样,心下有些慌张:“如何,趁着极清宗空虚,你可以逃走的。”
她抬头一笑,神情比哭还难看:“师兄,你起了心魔,这天魔尽屠大阵……你承受不住的。”她以身为阵,山中的魔气她能感受得到。
蓝衣男子眼中红光一闪,面色黑沉,冷哼道:“我又是为了谁?!你既然甘愿在这里活死人般的呆着,便呆着吧!
修仙一途各凭本事,青玄渡不了劫,我却一定可以,走着瞧!”蓝衣男子不再留恋,匆匆离开了塔林。
巨塔又恢复了平静,李缘君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极渊之中,黑暗而又冰冷。
轮回
昏黄的铜镜里,映着一张熟悉的脸。她用手抚上脸颊,这是一张淡妆浓抹皆相宜的脸,五官浓艳
却又高贵清冷,眼中透着坚韧与不屈。
她蹙眉思考,镜中的美人便同样蹙眉。
然而这样的思考却被一声哭泣打断,有女子从外间来,衣服尚算整洁,面上却全是惊惧,噗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仰面皆是泪水:殿下,大周……亡国了!”
陌生又熟悉的记忆袭来,她一阵恍惚,浮生应尽,为何……又回到了最初?
当李缘君再次经历了国破、家亡,看到从天而降白衣胜雪的青玄时,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始相信,
命运的轮回倒流到了原点。冷寂的心忽然又鲜活起来。
这一世,她还不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他还不是她的师父,这是不是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曾经以为都已经放下了的情感如潮水般涌来,似乎重生的不只是她的□□,还有她的灵魂,她一如当初那个有血有肉,以一人之力击杀三个叛贼的亡国帝姬,坚韧而又充满希望。
青玄依然如前世那般对她一笑,眼中如漫天的碎星:“你叫什么?”
而李缘君则用尽了两世的期许,抬眸笑望:“缘君。李缘君。”
后来的青玄想,那时候的李缘君,明明刚经历了丧亲之痛,亡国之恨,却在望向他的那一眼中,暗含着无上的勇气与希冀,让他诧异不已,以至于那双眸被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此去经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接下来的日子,李缘君“自然而然”地入了极清宗门下,又“处心积虑”地拒绝成为青玄的徒弟。
上辈子她因师徒之情而走火入魔,这辈子她自然不可能给自己设这样的障碍。
走火入魔后的记忆让她对修仙兴趣了了,至于报仇,在上一世就已经对得起大周皇室了,于是她藏匿了自己的天资,成为极清宗的一名外门弟子,是与青玄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然而李缘君当然不会就这样“顺其自然”,总要对得起自己的重生才是。
月下花林的“偶然”重逢,新雨空山的“不经意”邂逅,朝露蒹葭的“羞涩”寒暄……一点一滴,让
李缘君一步步走入了青玄的内心。没有了师徒名义的枷锁,一切都变得异常的顺利。
李缘君有时总是忍不住在想,若上一辈子她与青玄不是师徒,青玄会不会喜欢她呢?
可惜上辈子她是他的徒弟,那么从一开始,青玄就不会对她有“喜欢”这样的念头吧。
她叹了口气,又自嘲地一笑,前世已是昨日死,今生她终于可以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守,又何须庸人自扰?
然她想不到,上天给她的重生不过是一场笑话。
当青玄向极清宗提出要娶李缘君的时候,竟然遭到了极大的反对。
青玄身为极清宗掌门,李缘君哪怕曾经贵为一国帝姬,如今也只是外门弟子,身份有如云泥。
当时东陵一带上古妖兽饕餮作乱,仙门内竟无人能奈何得了它。于是青玄瞒着李缘君前往东陵,以一己之力将饕餮封于薄海之中,以此功绩作为交换,终与李缘君结成了道侣。然而青玄在封印饕餮时元气大伤,初时未显,之后渡劫失败,终究还是身形俱灭。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竟然比前世还要真切。
明明已经不是师徒了,明明他已经爱上她了,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魔气聚集,她眼中泛起猩红,没有逃脱堕魔的宿命。她不记得杀了多少极清宗的弟子,只觉得再多的鲜血,都难以慰藉她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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