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好手,如今被拦在官府,不要被察觉出来才好。”姜吾道说。
王阳摇摇头:“我不担心这个。这些人在药行浸淫多时,端起架子来都是半个郎中。若非刻意挑衅,露不出马脚。更何况他们是从开朝以来就登记在户籍纸上的良民,身份无碍,官府没有理由凭空怀疑他们。”
也是,姜吾道点点头。
沙州的回春堂虽然开在边陲,却是仁济堂诸分号里暗桩最多、最为精干的分号。
这批人,是从他们十年前参与镇南王起事的时候就悄悄安置下的。
那时河西割据横行,各路豪强士绅勾结横行,民不聊生,流民遍地。仁济堂从众多流离失所的孤儿、逃奴以及无路可走的散兵游勇中挑选人才,收入麾下。
尽管这些当上暗桩的人,要与仁济堂签死契,还要经历严酷的训练和择选,但收获也不菲。除了能吃饱穿暖,每个人还能得到不菲的工钱。就算是现在,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上好的出路。
当年,文谦在中原辅佐镇南王,边陲的经营,就全权交由何田去办。
何田也确实不负文谦所望,办事麻利,待到佑德元年,皇帝收复河西时,何田手下的暗桩已经有三百人之多。
何田是沙州人士,家中本就经营了一家名为回春堂的小药铺子。仁济堂尚未开到河西的时候,便由仁济堂出资,将回春堂就地扩成了个大商号,并在瓜州开了分号,以容纳这三百多人。
这些人从被回春堂选中起,身份都被精心伪造过,不是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就是兢兢业业的药铺跑堂,个个底细干净得像被雪擦过一样,这么多年下来,还从未出过岔子。
这一切都是何田的功劳。从此以后,仁济堂挑选暗桩,也都效仿何田的做法,将暗桩发展壮大。
思及至此,姜吾道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想到何田如此老道,在裴渊面前终究还是慌了手脚,平白无故地把晚云扯进来干什么。”
王阳坐在案前,一目十行地将文书看了,道:“何主事是个内敛的人,心思缜密。但先前,河西在这方面抓得不严,他将各路打点清楚,自是无碍。这次,裴渊亲自来抓,他算是遇到了对。如今河西道人人自危,谁也不想被裴渊盯上。师妹那里无碍,裴渊不会让她掺合进去。以裴渊的本事,定然会嗅出些味道,我稍后说不定被官府传唤。这一传,师妹也会知道,早晚罢了。”
姜吾道哼笑一声:“照我说,不如趁机让裴渊查个透彻,河西道对阵皇城司,让他们窝里斗。”
王阳将文书放在案上,弯了弯唇角:“我也觉得不错。我稍后去信让师父赶紧遣散了仁济堂的门人,立马逃命?”
两人自然是玩笑,热闹地说了一阵,又顿感无趣,各不说话。
姜吾道长叹一声,想到那裴安明里暗里拿捏他们的模样,就觉得没了好气。
“你有何打算?”他问。
“先把人保下来再说。”王阳道:“既然是文牒出了岔子,陶兴那头,想必会摆平阳关那头。”
要做到这点并不难。
当初,陶兴买通阳关城守做假文牒,让王阳的商队通关。现在这假文牒被识破,定然也会顺藤摸瓜查到那造假的城守。为今之计,最妥当的,就是让那城守消失,顺便留一封信,对他造假的事情供认不讳。只要不被找到,那就是死无对证。
至于陶兴那边,左不过给人一笔钱,或者……当然,那是陶兴的事了,姜吾道和王阳都相信他会办得滴水不漏。
“这只能保住陶兴,你如何解释买这假文牒出关一事?”
王阳显然已经想好,平静地说:“持文牒出关乃是正经事,我循了章程办文牒,但经事人讹我的钱,我乃一介小小商贾,毫无反抗之余力,自然就给了。怎能说买呢?”
如此一来,只要陶兴那头的替死鬼承认伪造文牒牟利一事,此事就说通了。
姜吾道听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而这师侄脑子好使,否则他们一介做药材生意的商贾,凭什么在官府眼皮底下暗度陈仓。无论如何,说法是有了,但信不信,还要看别人。
“我知道你一向疼惜你师妹。”姜吾道说:“可此事上,若由她出面帮你说几句话,总比你孤军奋战的要好。”
王阳思量片刻,淡笑地摇摇头:“师叔不是叫我要相信师妹么?她如今知晓我出事,该说的话想必已经说了。”
也是。姜吾道想了想,没有异议。晚云的脾性,他清楚得很,若知道王阳有了难处,必定比谁都心急,所以才遣了回春堂的人快马加鞭地前来报信。
“辛苦你了,你就专心处理此事。二殿下那头由我去信。两关吃紧的时候不宜再送人出关。”姜吾道说。
王阳却道:“不必。”说着,他提笔在信纸上写下“郎主”二字,道,“人依旧要送,此事我来解决。”
姜吾道怔了怔,只见王阳目露寒光,满是倔强。
他忽而想起那日在瓜州见面的时候,裴安话里话外都是对王阳的挑衅和质疑。王阳从来就是在别人的夸赞中长大的,自有一股傲气,这样的折辱,他岂肯忍下来?
姜吾道不由得劝道:“你无需在意他的话。这些人身处高位,习惯了肆无忌惮地将人踩在脚底,那些刻薄的话,你以为我这些年来听得还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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