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暗纹绰约繁丽,密泥玺印均可见。
他看清之后眸寒眉锁,身子一僵,“这……”
英欢敞袖拂案而过,走到他身边,冷面冷声道:“沈无尘特从京中送来的。”
贺喜伸手拿过那纸筒,眼睛却望向她,道:“他借押粮为由,千里赶赴此地,就为了给你这个?”
英欢容苍面白,微点了一下头,瞥他一眼,道:“否则京中重政成山似的堆着,他怎敢弃而不顾!”
贺喜薄唇微咧,低笑道:“我以为……”他停了停,挑眉又道:“是不放心心上人被你扔去疆场,才借机来探慰的。”
英欢脸上一丝笑容都无,“他胆子便是泼天似的大,也不敢因这点儿女私情离京!”唇勾眼冰,看他道:“不奏不报,以佐政宰执之身而孤意来二军大营,若果真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以为我会只罚他一年俸禄?!你以为他沈无尘就蠢到敢行此荒谬之事?!”
圣驾在此,厉兵利剑,他纵是再有能耐,又怎敌得过她一怒之火?!
贺喜侧过身子,屈臂撑案,伸手去摸她气得泛红的脸,眸子里的寒意消了些,低声道:“人都走了,再气无用。”
英欢抿了唇不语,纤眉紧蹙。
虽说不是因儿女之情来此,可他昨日一听大军夜里将归,便死活也要等见曾参商一面再走,宁可忤逆圣意,亦不肯罢休。
知他非因一己私情才来,又见不得堂堂儒流之人那副恳切之样,她才软了心,允他多留一夜,未将他立时赶回京中去。
只是此时再提,却仍是气得要命。
准他留营歇宿一夜,他却于曾参商帐中彻夜未出,天明之时她听营兵议及此事,怒火遽涌,悔她先前一时心软!
当真是,成何体统!
贺喜见她气得面红唇艳,眼眸不由黯了些,手指转而去揉她的耳珠,哑声道:“再作这副生气的模样,我可要忍不住了。”
英欢霎时回神,见他脸硬唇刃,知他话里何意,不由更是一恼,用力拍掉他的手,道:“都何时了,还有这心思!”指了指他手中纸筒,蹙眉道:“来找你,是要叫你看看这个。”
贺喜手指夹着那细筒,小转半圈,低眼淡笑,“我自己写的东西,还有什么好再看的。”
此物是当日人在燕平时,朝中议同二军共伐巍州,由他亲自手书,封于密蜡细筒中,浇泥盖印,遣使送与她的。
却不知沈无尘为何会在此时将这东西送来给她。
英欢瞧一眼中军帐帘,合未见缝,这才稍松了眉,凑过去揭开那纸筒,从中捻出一纸,展开来递与他,低声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可是你当初写与我的那封?”
贺喜见她神色凝慎,不由敛了笑,接过之后匆匆一扫,眸瞳乍然一缩,冷声道:“内容一样,字迹甚像,却非我当日所写那封。”
英欢手僵面缟,颤唇道:“果不出沈无尘所料。”
贺喜皱眉,“他如何看出这不是我的字?”
英欢背倚案沿,拿过那纸重新卷了塞进细筒内,脸色冰僵,半晌才道:“沈大学士文采风流,识字辨墨的本事,天下无人能及。”
当日接他来书,着中书二相并枢密使共议此事,除她之外,就只三人看过这封东西。
廖峻许彦眼里只有函中所提之议,沈无尘却赞邺齐皇帝写得一手好字。
当时她还讽笑沈无尘酸腐,却不料今日却被他这酸腐识破这么一个惊天大密来。
贺喜听她一句之后没了下文,陷眉略思,便问:“如此看来,此函是你阅后被人调的包?”
她默然,半晌一点头。
他容色冰峻,“倘是这样,当初共伐巍州之计……”
她抬睫看他一眼,见他眸间有火,人不由一颓,阖眼道:“邰涗细作不在军中,而在朝中。”
取他手书惟一可用之途,不外乎是传与别国以阅。
否则谁肯轻信。
贺喜闻言心中亦惊,当日拦她御驾时只道邰涗军中有细作,她虽不信,他也未逼,却不曾想到伐巍之计被泄,会是邰涗朝中做的手脚!
见她脸苍眉蹙,心不禁沉沉而落。
他拉过她的手握住,低声道:“邰涗朝中密事,为何愿同我说?”
自昨日见过沈无尘至今已过一日又半,这才迟迟过营来找他,想必她心中定是挣扎矛盾了许久……
英欢任他牵住手,口中低低一叹,道:“本是没打算来同你说的。”
非但她未打算,就连沈无尘也道不必将此事告诉他。
邰涗朝中有乱,怕他知道后心生歧念。
虽听沈无尘言之凿凿,认定此函被人虚调,可她仍是不敢罔信邰涗朝中会有人行此叛国之举。
思虑反复,彻夜未眠,天亮至今滴水未进,终是忍不住到他这里来,叫他亲辨一次。
方可真信。
可现如今,更不知要如何是好。
此事牵扯二府重臣,因她带函回过内宫,后又存函于职方馆,就连禁中之人与专司间报的朝臣都脱不了干系。
因是沈无尘察此惊密后连廖峻都不曾知会一言,亦不敢让人送报至御前,只借了军器监发新铠兵器之机而亲随至此。
然她此时远在千里之外,又能如何察防此事!
贺喜虽听她只轻道一言,却也不催,自己低眉沉想片刻,便知她意之七八,不禁眉动眼亮,嘴角也隐隐一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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